周梅是陳潛第一次嘗試這種方式,有過迂回曲折的後悔,但事發之後,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女學生和男朋友分手的事情上,對陳潛隻字未提,陳潛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鐘會更好辦,小孩扛不住壓力,家裡也不差錢,自己主動退學回了小縣城的家庭企業,同年,陳潛兩個項目拿獎,在交大正式和傅闊林平起平坐。
何雨澤是個男生,沉默寡言,受了委屈也隻是打掉牙朝肚子裡咽,陳潛得了甜頭,愈發放肆……
七個博士非正常退學甚至死亡的時間節點和陳潛名下項目或工作室起創時間節點環環相扣,庭審助理在大屏幕上展示證據的掃描件。
旁聽席一片嘩然。
陳潛根本沒想過陶思眠還活著,更沒想過陶思眠會電話作證。
他身形倏地一塌,戴著手銬跌靠在一旁,喃喃:“我和你有什麼深仇大恨,宋文信怎麼樣和你有什麼關係,”他諷笑,“非要把彆人的人生搞得一塌糊塗才滿意?還是說你背著黎嘉洲和宋文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陳潛話沒說完,黎嘉洲衝過去想朝陳潛動手,被傅闊林和秘書拽住。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
“宋文信和我的關係僅僅來自黎嘉洲,如果不是宋文信,我也會這麼做,”陶思眠聲音不急不緩,“我執著的從來都不是結果,隻是真相。”
“一個不被藏匿的真相,法律必將做出裁決,違背天理社會人倫道德的悲劇也必將獲得平反。”
“罪行來自你自身行為,如果你繼續誹謗,對於你剛才的內容我也會拿起法律武器維護自身權利。”
法官駁回陳潛上訴,宣布退庭。
槌聲響起那一刻,旁聽席掌聲雷動。
黎嘉洲穿過攢動的人頭找到庭審助理要號碼。
助理很抱歉:“對不起,我們無權公開證人電話。”
“我是他男朋友,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之前她出事各大媒體都報道過,你應該知道,”黎嘉洲有些急了,“我就要個電話,接不接是她的事……”
庭審助理麵露難色。
“姐夫。”陶然舉著手機來到黎嘉洲身旁。
黎嘉洲不敢相信地望向陶然。
陶然把手機遞給黎嘉洲。
黎嘉洲喉結伏動好幾次,這才手指發著顫接過電話,小心翼翼放到耳邊。
對方沒說話,有細細的呼吸。
黎嘉洲也沒說話,背景音是散亂的腳步和說話聲。
幾秒後。
陶思眠輕聲喚他:“黎嘉洲。”
三個字。
陶思眠繼續:“我想你了。”
一瞬間,黎嘉洲眼淚發熱,他一顆心宛如久泊在海上的孤筏,搖搖欲墜之際尋到燈塔,驀地就安定了。
他想回應,開口的聲音無比嘶啞。
“你好嗎,你在哪,我來找你。”他強撐淡定的表情沒有太大牽動,卻無措到連想念都不知如何表達。
陶思眠報了地址,問他:“四個小時後我可以看到你嗎?”
黎嘉洲直接拿了陶然手機,大步流星地離開:“等我。”
小鎮景色極好,遠山如黛,雲朵攢簇,日光溫暖地落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
陶思眠坐在齊叔用木頭做的輪椅上,笑眯眯打量這個世界,笑著笑著,就笑出了聲,笑著笑著,眼睫上掛了淚。
從齊叔齊嬸救陶思眠起,夫婦倆就知道小姑娘不是池中物。
出那麼大的事,一句多話都沒說。
流血、傷口、長痂、落疤,一樣比一樣痛,齊嬸一直和陶思眠聊天轉移注意力,陶思眠反過來安慰齊嬸:“沒關係,小傷,受得了。”
甚至她雙腿粉碎性骨折,接骨,長合,陶思眠總是沒關係。
好像一切在她眼裡都很輕,一切在她眼裡都是沒關係。
唯獨這個電話,打完之後又是笑,又是淚。
齊嬸給陶思眠攏了攏搭在腿上的薄毯,“男朋友嗎,”她問,“感覺你和男朋友感情蠻不錯,為什麼這麼久才聯係。”
“聯係早了影響他也影響我。”陶思眠聲音都是柔軟的。
齊嬸兩眼閃著八卦的光:“見過家長了嗎?準備結婚了嗎?做什麼的啊?”
陶思眠好笑:“見過了,準備結,坐辦公室的。”
陶思眠描述得太模糊,齊嬸自然而然聯想到一個身材平平其貌不揚的辦公室白領。
她覺得這樣的形象配不上陶思眠,但又不太好說。
“談戀愛沒關係,但結婚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旗鼓相當很重要,”齊嬸道,“雖然你齊叔窮,但我也窮,你齊叔不怎麼好看,我也不怎麼好看,誰也沒有嫌棄誰,誰也沒有看不起誰,所以我倆在一起還算幸福。”
齊嬸語重心長:“但如果一方特彆好看,另一方不好看,一方有錢,一方普通,很多戀愛時都覺得不是問題的問題,結婚之後啊都會放得無限大。”
陶思眠抿笑。
齊嬸湊到陶思眠耳邊,悄聲道:“而且大多數男人會中年發福,久坐辦公室的話啤酒肚不得出來,然後禿頭,大腹便便。”
陶思眠想了想,很有良心地維護某人:“其實我男朋友長得還行,應該不會殘,也不會窮。”
陶思眠扯了路邊一根狗尾巴草編著玩,齊嬸害怕陶思眠是過分樂觀,當齊嬸一輛沒有見過但一看就很貴的轎車停在陶思眠麵前,光風霽月的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時,整個人都懵了。
這就是七七說的長得還行??也不會窮???
這難道不是很有錢還神仙顏值??
齊嬸反應不過來。
黎嘉洲很久很久沒看到陶思眠,想她想得心臟都在微微發疼,可真當陶思眠出現在他麵前,笑意盈盈,眉目清澈,黎嘉洲卻怔在了原地,他不太敢過去,害怕是夢。
陶思眠同樣覺得是夢,恢複期痛得輾轉反側的時候,都是想著他,現在他終於出現在自己麵前。
四目相對,好像有千言萬語,又好像什麼都不必多說。
黎嘉洲看著陶思眠,陶思眠看著黎嘉洲。
就這樣看了好一會兒。
黎嘉洲大步朝陶思眠走,走太快他趔趄了一下,陶思眠扶著把手下了輪椅,她大笑,黎嘉洲直接擁她入懷。
抱很緊很緊。
“瘦了。”黎嘉洲用臉輕輕蹭她柔順的發,怎麼蹭都好像蹭不夠。
陶思眠伏在他胸膛貪婪地嗅熟悉清冽的木質香:“你也瘦了。”
差一點點就是訣彆。
差一點點剩下的都是孤獨。
幸好,幸好。
那種失而複得的感覺彌足珍貴,陶思眠和黎嘉洲眼眶濕潤,都緊抱著不願再和彼此分開。
回齊嬸家收東西的路上,齊嬸忍不住心疼:“你這車多貴啊,開山路萬一把車蹭到多可惜,我推七七走上去也要不了多久。”
“車沒事。”黎嘉洲心說,哪怕一百台一千台車換和小姑娘一起走這段路他都願意。
可這樣的交換來得太主觀意識,黎嘉洲開山路要小心不能抓著小姑娘的手,他偏頭看她一眼,唇角又噙上了笑意。
到地方後,齊叔齊嬸給黎嘉洲介紹家裡的情況。
他們怕黎嘉洲嫌棄這裡破,顯得小心翼翼。
黎嘉洲珍視地打量夫婦兩的家,一直鞠躬道謝,齊叔和齊嬸不好意思。
“你們受得起,他應該的。”在黎嘉洲麵前,陶思眠就是個小祖宗,頤指氣使的模樣生動又俏皮。
黎嘉洲連連附和:“七七說得對。”
齊叔齊嬸好笑。
快吃晚飯,黎嘉洲幫忙擺筷子的時候悄悄捏了一下陶思眠臉,小姑娘鼓起腮幫子瞪他,黎嘉洲欺負她走不快趕緊溜。
陶思眠氣:“黎嘉洲。”
“好好好,”黎嘉洲忍笑,退步回到她身邊。
陶思眠踮腳偷偷親了一下黎嘉洲,施施然走了。
黎嘉洲一個戀愛快一年的男人,居然被親得臉一紅。
她好久……都沒親自己了……
晚飯齊嬸做了紅燒魚,燉了雞肉,還有涼拌魚腥草。
簡單倒也美味。
飯桌上,齊叔齊嬸給黎嘉洲和陶思眠舀菜,黎嘉洲把自己碗裡好的挑出來給陶思眠,把陶思眠不喜歡吃的挑出來給自己,活生生二十四孝男朋友的樣子。
齊叔誇讚:“小夥子不錯。”
齊嬸附和:“不枉七七這麼想你。”
“她怎麼想我了?”黎嘉洲好笑。
齊嬸道:“她半昏半醒的時候就一直在叫你名字,我和你齊叔聽個囫圇還猜半天,是李大勇,李大洲還是周大勇。”
陶思眠承認,但當著本人說出來,她一時有些赧然:“是黎嘉洲。”
“噢噢對,黎嘉洲,”齊嬸一下來了勁,開始瘋狂輸出,“你不知道,她不僅叫了你名字,還說好想你,還說想你快點來找她,你們趕快結婚,然後生個白白胖胖可可愛愛的小孩子,她說她從沒想過這麼愛你,想為你變成賢妻良母,洗手做羹湯……”
黎嘉洲笑得嘴都不合攏了,陶思眠則是一臉問號。
自己真的說過嗎?
她怎麼不信?
有的話像自己說的,有點話不像,她一時竟不知道何從反駁。
“齊嬸!”她嗔了一聲,耳根子都染上了緋色。
齊叔和齊嬸相視一眼,神情格外促狹。
飯後,黎嘉洲給陶思眠收拾行李,主要是齊叔給她帶的藥和齊嬸給她裁的衣服。
陶思眠住在齊叔齊嬸的客房,不大,但乾淨整潔。
黎嘉洲疊衣服的時候,陶思眠躺在床上倒枕在他腿上給他細細講自己全部過程。
“我當時想過是二嬸,她給我打了那個電話,但聽你說真的是她的時候,我心裡還是難過的,”陶思眠歎了一口氣,“十多年住在一個屋簷下,就算我是個寵物,她對寵物也應該有感情了吧,她下狠手是把陶然、二叔、爺爺和我的親情全部搭上了。”
“我反應真的夠快,我報了警,如果不是欄杆出問題,我不會衝下去。”
黎嘉洲動作停了一下,然後繼續,把疊好的衣服放到旁邊。
陶思眠細聲細氣:“醒來那一刻,真的是劫後餘生。”
“隻要還活著,隻要還能再見到你,其他一切統統都不重要了。”
“恢複期很痛,我右手整條手臂被爆炸碎片燙傷了,藥用在上麵,”陶思眠回憶那樣的感覺,“就像把嘴皮掀開貼到一個滾燙的火爐上,但是不重要。”
“傷口結痂的時候像螞蟥在爬,又癢又痛,鑽心的癢和痛,但是不重要。”
“你知道我是傷痕皮膚,”陶思眠摸玩具一樣著黎嘉洲的臉,“拆腿上的線的時候,傷口還沒完全長好,皮和肉一起撕下來了,但是也不重要。”
陶思眠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我一個治牙都要打麻藥的人,你敢信全程沒麻藥。”
陶思眠感受到掌心的溫熱抬眼看。
黎嘉洲把她緊抱在懷裡不要她看。
大男人一個,哭很丟臉,可他想到自己放在心尖尖的小姑娘遭這樣的罪,他覺得自己對陶二嬸和她娘家人還是太仁慈了。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都熬過去了,我也見到你了,”陶思眠撫掉他臉上的溫熱,反而安慰他,“隻是,”她欲言又止,纖長的眼睫在眼窩投下一片式微的陰影,“我不知道你看到沒有,本來有個寶寶,寶寶沒有了。”
陶思眠是低落的。
黎嘉洲伏在她纖細的肩頭,嗓音低悶:“我不要寶寶。”
陶思眠不甘心:“還可能是雙胞胎。”
黎嘉洲像個倔強的小孩:“我不要雙胞胎。”
陶思眠被逗樂:“你家孩子知道你這麼嫌棄他會傷心的。”
黎嘉洲“哦”一聲:“那他傷心好了。”
他孩子是彆人的愛人,又不是自己的,他拎得清。
陶思眠忽然同情起素未謀麵的寶寶,那絲幾不可查的失落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從荷包裡摸出下午用狗尾巴草編的手環給黎嘉洲戴上。
“獎勵。”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
黎嘉洲俯身吻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炫耀似的抬手看了看,草色已然發黃,不過他還蠻開心的。
黎嘉洲道:“如果是戒指的話,我就可以當做你給我求婚了。”
陶思眠酷酷地沉吟:“你要是想,我也可以心靈手巧改個戒指給你求個婚。”
小姑娘說得輕描淡寫,黎嘉洲輕手把小姑娘放在床上,斂了神色:“求婚這種事不管做幾次在哪裡,都還是要男人來做。”
語罷,“噗通”一聲,雙膝落地跪在地上。
他……太緊張了。
陶思眠“噗嗤”笑出聲,黎嘉洲站起來撓陶思眠癢,故作凶狠道:“不許笑。”
“我沒笑,”陶思眠一邊躲一邊笑得咯咯出聲,“我隻是稍微咧了咧唇角,黎嘉洲你放過我。”
黎嘉洲正要放過小姑娘,小姑娘反而把黎嘉洲拽到床上想撓他。
黎嘉洲哪是這麼容易被反攻的人,他掀起小姑娘的裙擺順手摸了一把,小姑娘瞬間乖若鵪鶉,兩頰緋紅,鼻尖還冒著細汗,就乖乖巧巧窩在了他懷裡。
黎嘉洲捏捏她耳朵,小姑娘吃癢蹭了蹭他胸膛。
兩個人依偎在一塊小聲說了好一會兒話,天徹底黑儘。
山裡亮得早,黎嘉洲和陶思眠計劃今天返程。
黎嘉洲來得匆忙沒帶禮物,他覺得在齊嬸齊叔家白吃白住不太好,自告奮勇要幫齊叔給雞喂食。
齊叔家的雞攔在木籬笆裡,統共二十來隻,黎嘉洲想象中自己打開籬笆門,把米糠放進鐵盆,雞圍過去吃得不亦樂乎,而自己用深邃的目光注視著吃得不亦樂乎的小雞們。
由於長太帥,自然就是鄉村田園濾鏡的大片海報。
齊叔遲疑:“你小心雞跑出去。”
“應該沒問題,我小時候在我爺爺家住過,雖然沒喂過,但也見過怎麼喂。”而且雞應該比人好管,吼一吼就好了,黎嘉洲信心滿滿。
齊叔放心去山上摘野菜。
黎嘉洲沒想到自己開籬笆門的一刹那,雞像久囚之後的犯人,撒丫子朝外跑,黎嘉洲忙不迭關了門,有兩三隻卻跑到了三頭上,黎嘉洲追左邊的雞,右邊的雞來挑釁黎嘉洲,黎嘉洲追右邊的雞,左邊的雞來挑釁黎嘉洲。
還有一隻雞躲進了後院的豬圈,豬圈左下角有個狗洞大的豁口,小豬擠出大半個身子把想進去抓雞的黎嘉洲一個勁朝外拱,豬的拱叫聲引起了門口睡覺的狗的注意,大黃狗蹭地站起來衝著黎嘉洲就是一頓狂吠,黎嘉洲拔腿就跑……
陶思眠親眼看著黎嘉洲以走秀的姿態去喂雞,最後差點弄掉了自己給的定情手環被狗狼狽地追回來,她捧腹大笑。
黎嘉洲拍著胸口平定呼吸,陶思眠安撫他:“沒關係,反正你翻車的次數不止這一次,多了就習慣了,之前抓娃娃你記得嗎……”
黎嘉洲茫然地看向陶思眠,難道自己和小姑娘已經沒有感情了嗎?
陶思眠笑得不能自已,笑完之後繼續收拾行李。
陶思眠恢複期閒得無聊時,就在便簽上寫一些零碎的文字,她把便簽放在桌下的抽屜裡,陶思眠整理抽屜的時候,看到抽屜鐵盒下壓著一張照片,照片露出來一角,陶思眠把照片抽出來想放進盒子裡,當她取出照片看到裡麵的人時,一時之間做不出反應。
樹是院子門口的梧桐,小板凳是齊叔的小板凳,拍照的不知是齊叔還是齊嬸,但照片上的並排站著笑靨燦爛的兩人,竟然是陶行川和安雅?
齊叔齊嬸的年齡和安雅陶行川的年齡差不多,如果不是親手送父母下葬,陶思眠都懷疑齊叔齊嬸就是安雅和陶行川。
齊叔齊嬸知道陶思眠是安雅和陶行川的小孩,同樣無可置信。
齊叔齊嬸要給陶思眠跪下,陶思眠受不起,急忙扶住齊叔齊嬸,齊叔齊嬸看著彼此,想到當年情景,分外感慨。
齊叔自幼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再大一點就自己蓋了這間瓦房,做了赤腳醫生回饋山裡百姓。
他常年一個人行走在懸崖峭壁間,一次失足,摔下了山崖。
那個地方鮮有人去,齊叔當時血流不止,他想著自己這條命可能就交代在這了,誰都沒想到陶行川在追躲二胎的新聞,一個孕婦為了躲政府的罰款,挺著大肚子路過這裡。
陶行川自然救下了齊叔,齊叔無人照顧,剛好齊叔這房子是出山必經之路,陶行川就在這逗留了幾天守株待兔。
齊嬸不是本地人,家在景山東側的深山,家裡八個孩子,七個姊妹,老八是兒子,齊嬸排行老七。
從大姐到六姐,姐夫幾乎都是老光棍,有的生活作風極差,有的抽大煙,有點獨眼龍,有的是跛子,唯一的共同點是彩禮給的多,能給六千。
齊嬸家要齊嬸嫁的那個人是變態,據說好幾個媳婦都是被他活生生打死的,他斷了右手一口黃牙說話就讓人覺得猥瑣惡心還隻要十八歲的黃花大閨女,齊嬸不想嫁,齊嬸父母為了給兒子攢錢娶媳婦逼齊嬸嫁,齊嬸帶著攢了十八年的四塊錢跑出了大山。
齊嬸想當護士,但沒資格也沒技術,她在電子廠待過,在紡織廠待過,剛從皮革廠走就掉入了傳銷窩,索性安雅臥底逃跑的時候,把她和另一個小姑娘一起救了出來。
另一個小姑娘回了家,齊嬸決計不能回去。
陶行川在齊叔家,安雅帶著齊嬸在齊叔家歇腳,沒想到齊叔齊嬸看對了眼。
齊嬸回想當年,也是簡簡單單一頓飯、飯後談天,然後安雅坐在桌子前寫筆稿,陶行川就倚在桌邊。
一盞昏黃的燈影將兩人身形攏得半明半昧,安雅身段窈窕,陶行川溫潤謙和,安雅抬頭和陶行川說話時,陶行川把安雅額前垂落的碎發撫到耳後。
安雅美人在骨,下頜線精巧漂亮,陶行川側顏卓越,指節白淨修長,微抬著安雅下巴。
兩人四目相對,眉目有情,這一幕,真真神仙眷侶刻在齊嬸心裡。
“他們好像有個女兒,很可愛,當時還在上幼兒園。”
“陶哥好像是一個大公司的什麼歐,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意思,好像是老板的意思,安姐做新聞的,拿過很多大獎。”
“我們當時還奇怪老板還要自己做新聞嗎,”齊嬸笑,“不過那時情況特殊,各種權力割據,很多地方隻有有話語權的人能去,很多事情隻有有公信力的人做。”
但分彆之後,齊叔齊嬸就再也沒見過陶行川和安雅。
齊嬸想到陶思眠爆掉的車。
“你爸爸媽媽現在還好吧?”齊嬸笑道,“我和你齊叔眼看著都快五十了,他們應該也快退了吧,或者把一些事情交給手下的人去做,應該也能輕鬆點。”
陶思眠默了幾秒:“他們走了十來年了,出現場的時候一起走的。”
齊叔齊嬸一時愕然。
齊嬸眼淚在眼眶裡打滾,囁嚅:“怎麼會這樣呢。”
雖然她知道自己和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可不會再見和不能再見是有區彆的。
齊叔抱著齊嬸長籲短歎。
“總有意外。”陶思眠摩挲著那張泛黃的舊照片。
二十年前,陶行川和安雅救下齊叔齊嬸,給了他們一個安定的家。
二十年後,齊叔齊嬸救下陶思眠,還了她們一個安定的家。
冥冥之中有一隻手,悄無聲息撥動著命運的□□。
讓過去和現在嚴絲合縫地重合在一起。
最後,陶思眠沒帶走那張照片,她和黎嘉洲用齊叔壓箱底的老相機新拍了一張合照,和陶行川安雅的放在一起。
陶思眠坐上黎嘉洲的車。
齊嬸交代陶思眠哪些能吃,哪些要忌口,她自己沒有小孩,這幾個月幾乎拿陶思眠當女兒,送得格外舍不得。
“要好好照顧自己,如果黎嘉洲欺負你了,你就來找齊嬸。”齊嬸抹著眼淚道。
陶思眠探出車身抱了齊嬸和齊叔。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