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亮起微光時,希德打了個噴嚏。棲在他肩頭的元素熒火似乎被唬了一跳,蹦出三尺高,又顫顫巍巍地飛回來。
卡尼亞斯睡眠很淺,立刻清醒過來。
他看到揉著鼻子的聖子仍維持著昨天的團子坐呆在原地,略有詫異。
希德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看什麼。
沒見過認床的熊嗎?
兩人整理好行囊,便朝著卡尼亞斯所畫路徑前進。
熊遠遠跟在青年的身後。
希德不喜歡和彆人身體接觸,尤其是討厭的人。呆在艾伯特肩上,是因為切爾特大公子走路快得像用跑的,他根本跟不上。
卡尼亞斯的速度比艾伯特慢很多,而且每走幾步路,都會回頭耐心地等希德跟上來。
一頭蒂亞戈白虎彈開利爪向青年後頸撲過去,青年先知似的側身一避,迎麵而下的鐵刺網將老虎罩住。
被困住行動的猛獸不斷嘶吼著,卡尼亞斯將網踩實了,等熊小步小步跳上遠處的枝頭,方才起行。
希德觀察到,卡尼亞斯基本按照直線的方向行走,路線曲折之處,也隻是因必須繞過較崎嶇的地形,好像並不在意從暗處躥出的野獸。
這裡已經深入森林,是積威已久的魔物的領地,平常的野獸擠不進來。艾伯特實力強大,也得小心應付。
可卡尼亞斯不懼怕那些魔物鋒利且帶著劇毒的爪牙。比起一團火球行天下的艾伯特,卡尼亞斯甚至很少借助魔法,僅僅運用帶鉤子的繩索、藤蔓與彈藥,以獵人的巧方製住野獸的行動,等待希德躍過危險地帶,再將繩索回收。
卡尼亞斯沒有割下它們的耳朵。仿佛於他而言,這些逡巡於山嶺、使無數旅人學生斷送生命的凶獸,是連魔法都無需使用的廢物。
困惑浮上了希德的腦海。在學院的傳言裡,卡尼亞斯一直是個不學無術的壞蛋。除了一張臉好看一點、舊女友多一點之外,並沒有讓其他學生可以稱道的地方。
為確保學生的安全,帝國學院雇傭了蒂亞戈山腳下的傭兵團,在山嶺與失語之海相接的峭壁處拉了一條柵欄作為界限,柵欄上鑲嵌著用以驅趕魔化物的牧師之石,並派駐導師巡視,以防腦子進了聖光術的學生越過界限,去失語海送命。
卡尼亞斯來到鐵柵欄邊時,首先問到的是一股刺鼻的煙味,希德差點又打了個噴嚏。隨後,他們看見一位在學院頗有名聲的魔導師坐在那裡,眯著滿是皺紋的眼睛,翻看一張最新的學院報紙,手裡捏了一柄刻滿浮雕的骨龍煙鬥,並毫無形象地翹著腿,悠閒自在地吞雲吐霧,時不時把他遮住禿頂的三角帽摘下來,扇幾下風。
卡尼亞斯躲在一棵樟樹後邊,低聲道:“大人,您最好捂一下耳朵。”
熊:?
未等他應答,卡尼亞斯壓住兜帽,從腰間拔出嵌著骨爪的匕首,如一頭蒼鷹躍出叢林。
當青年破出樹蔭,他身旁的空間忽地扭曲了,如一幅聞名於世的抽象派油畫,被人從中央傾下大雨般的黑水彩。
一陣風爬過扭曲的空間,被割裂成波紋激蕩開來,化為蚊音,仿佛無數困居山林的亡魂啼出最後的淒鳴,回蕩於瘴氣繚繞的濁空。
高階空間魔法,沉浸之間。
魔導師被深浸之間籠住,立刻察覺到有人入侵,舉起一根魔杖發出咆哮,棲居魔杖頂端的石蛇聞聲,睜開眼吐出信子。
在空間外的希德聽來,魔導師的咆哮被深浸之間降調成猛獸作嘔的低沉聲色,刺得人耳膜作疼。
希德後知後覺地捂緊耳朵。
很難聽。
魔導師的法杖蛇眼亮起一點光芒,蕩開一層滿刻咒文的光圈,駁雜的噪音登時清淨不少。
他意圖用光明魔法抑製沉浸之間。
但沒等魔導師吟唱咒語,一道隕星墜落般的光華橫過他的法杖,以鳳凰木打製的高級法杖登時斷成兩截。
魔導師心猛的一沉,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這可是聞名帝都的煉金術士為他打製的寒蛇之杖!
連鑽石都無法將它切開!
失去法杖的魔導師等於老虎拔了獠牙。他扔開法杖,取出一顆硬化水晶球。幾絲雷光從中滾落大地,吼斷從四麵八方衝向他的荊棘,並在他周遭形成電光閃溢的保護圈。
他驚疑地注視四周。
普魯維爾保佑,他甚至沒有看到是誰襲擊了自己。
但能默發沉浸之間,至少也是和大魔導師等階的人物,以及一個身價不菲的刺客……
絕不是他能解決的恐怖人物。
他心中升起使他更為恐懼的預感。
魔導師迅速撕開幾道防護卷軸,正要取出通訊水晶逃出去尋求救援,一團扭曲的影子卻已無聲繞到他的脊骨之後。
鬼魅般的青年眼底冰冷,腳下黑紋蠕動,衝天電光被瞬間掐滅。冰涼殺機裡,他反握刀柄,稍一用力,五體不勤的魔導師便失去意識,倒在地上。
豎握匕首的暗影冷淡地立在原地,恍若審判生死的死神。
由於沉浸之間的阻隔,希德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卡尼亞斯解開沉浸之間時,魔導師已然栽倒,不省人事。
卡尼亞斯收刀入鞘,望見熊跟了過來。
“隻是失去意識,您不用擔心。”
希德看了看卡尼亞斯,又看了看那位魔導師。
每一名能夠在校留任的魔導師,都是當年帝國學院的佼佼者。
魔導師已步入中年,稀少的頭發似乎能顯示出他曾經學識淵博。但他倒在了這裡,而還未畢業的四年級差生卡尼亞斯連衣服都沒亂。
卡尼亞斯大概從那雙乾淨的眼睛裡瞧出了什麼,笑道:“導師沒有看到是我襲擊了他。”
熊:……
原來重點是這個嗎?
卡尼亞斯轉開一小瓶顯形藥水,沿著柵欄灑過去。
貓熊跟在他身後,觀察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