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處土壤浮現了兩串鞋印狀的熒光。
在卡尼亞斯走過的地段裡,隻有去時的腳印,沒有返回的。
希德反而暫時放了心。
因為,當返回的腳印顯現出來時,可能隻剩下一串了。
卡尼亞斯舉頭瞥向柵欄的另一邊。
藏匿著黑暗巨獸的大海被更加濃鬱的煙霧籠罩,日月戰栗著隱匿了行跡。
隱隱地,可以聽見古怪的咆哮與吞咽,那聲音仿佛來自人類還未誕生的遠古。被稱作萬獸之王的龍獅虎豹早已在曠古威壓下發抖地噤了聲。
這就是噤聲之淵名字的由來。
“您還想要找他?”
聞言,蹲在鐵柵欄上的熊回過神來。
卡尼亞斯的話語飄忽幽遠,希德總覺得他並不是在客套。
低沉曖昧的語氣裡,似乎還匿著許多令他膽寒的東西。
縱使是成名已久的雇傭兵與魔法塔中的大賢者,麵對這道傳說中的淵藪也要退避三舍,人類作家們早已在作品中將噤聲之淵代指為亡靈居所。
可當青年望向深淵的方向,聲音裡沒有半分懼意。
如果他點頭,卡尼亞斯絕對會帶著他去噤聲之淵找艾伯特。
從深淵刮來的海風鹹濕而腥臭,牽起青年的衣角,仿佛在召喚他往深處邁進。
那股氣息竟與黑發紅瞳的青年詭異地和諧一致,好像母親在擁抱親吻她優秀的後裔,濃鬱的黑霧擦過他鋒利的眉梢,以詭異的輕柔愛撫著英俊的人類青年。
似乎是被預感操縱著,一股戰栗攫住希德的心臟。聖子立刻化為人形,抓住他的手腕,把卡尼亞斯從虛幻的魅影裡扯回來,五指涼得可怕。
卡尼亞斯垂著頭顱,緩緩看了過來,似笑非笑,指尖安撫地觸過少年的軟發。
他看到希德耳廓上泛起了淡粉色,一直延伸到纖細秀美的鎖骨深處,像一條包裝禮物的錦帶纏住了頸子。
很好看。
希德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慢慢鬆開手。
“不要去。”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對空氣說話。
卡尼亞斯靜靜凝視著小聖子:“好。”
他想了想,問:“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希德抬起頭,反問:“你不用做調查作業?”
卡尼亞斯疑惑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作業?帝國學院的?
他忘了,那種可有可無的東西。
此地不能久留。很快其他人會循著動靜找到這裡來。
卡尼亞斯往回走了幾步,許久都未聽到熊跟上來的腳步聲。
轉過身去時,聖子大人仍舊坐在鐵柵欄的墩子上。
望著他的表情,像是要被遺棄荒郊野外的小孩似的。
變形咒需要調整全身的骨骼肌肉,對精神消耗很大,希德恢複人形後,半天之內無法重新使用同樣的咒語。
經過上千次天人交戰,聖子殿下還是被他的學長給輕輕地抱了起來。
滿臉通紅地。
除了女仆以外,希德從來都沒被其他人抱過。就算是在懵懂的嬰兒時期,切爾特一家也未曾向那個搖籃裡被抱養來的孩子伸出手。
卡尼亞斯除下了獸皮護手,一手托希德的背,一手搭住他的膝窩。
青年的抱法很紳士,保持了兩人距離。
但感受到陌生男子的氣息裹住自己,希德仍舊渾身緊繃,每根頭發都幾乎要翹起來。他聽著卡尼亞斯踩過落葉的聲音,低著頭,捏住青年的衣領,眼神亂飄。
他又感受到了那天藏在灌木叢裡,被獵人注視著的慌張。
什麼聖子的威嚴修養高傲凜然不可侵的玩意兒,通通被他扔到了九霄雲外。
他想著,昨天夜裡吃了兩個青蛇果……青年睡著的時候,他又悄悄自己切了一個。
他怕自己太重,卡尼亞斯把他給掉下去。
不過,他多慮了。
聖子殿下雖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可外表青澀,骨架又纖小,輕輕軟軟,像是還在當魔法學徒的小孩子,眼睛又單純又通透。
卡尼亞斯是一名優秀的獵手,扛過老虎的屍首,背過棕熊的殘骸。
所以,希德,這隻小熊貓,對他而言……
差不多像兔子一樣輕,一隻手就能提起來。
未免太輕了。
卡尼亞斯想。
“殿下要多喝牛奶。”
“……在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