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德沒吭聲。校長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收攏。
“一個月前的禱告日,您看到神殿裡發生了一些小小的異樣,父主或許是外出了,或許是生病了,總之,他留在神殿裡的精神波紋淡褪下去。您注意到了這一點,所以,您——”說到這裡時,這位老奸巨猾的長者停頓了一小下。
光明聖子隻是漫不經心地望向遠處,似乎沒聽見他說話。
裝腔作勢對於在公爵家生活十七年的希德來說,實在太輕車熟路了。他不懂得如何應對老狐狸的刁難,但他很會如何傲慢地不搭理彆人。
“——所以,您為了不使有心人發現,複刻了普魯維爾的精神波紋,並在光明神殿重新填滿了魔法元素,以偽造成普魯維爾仍在神殿的假象。我猜的對嗎,大人?”
希德沒有回答,他的眼神掃過長桌,收攏下頜,輕輕頷首。
在座者皆是在魔法界與政壇飽經風霜的大人物,麵上處變不驚,心底卻湧過驚濤駭浪。
根據曆史星象的回饋,普魯維爾已經近萬年未曾離開神殿。
他上哪裡去了?!
希德心裡很清楚,多方勢力在窺視著光明神殿。除了人類,還有其他族群。
在光明神死去的日子裡,是他一直在往神殿裡填補巨量的光明氣息的魔力,以維持普魯維爾還活在神殿的樣子。但他昏迷的三天裡,由於聖子缺席晨禱儀式,這些能量從神殿往外消散了一部分。
於是,魔法塔中瞭望天空的賢者們捕捉到了異常。
這代表著,或許其他種族,矮人、精靈、巨龍以及半獸人與亡靈等等,也發現了這一點。
布萊克:“普魯維爾去哪了?”
“他不在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布萊克未收聲,繼續詰問:“既然如此,不妨為我們演示一下——您如何偽造了普魯維爾的氣息。”
校長皺眉,他沉聲打斷:“布萊克將軍,您的對立意識未免過了頭。聖子大人精神才剛剛恢複。”
布萊克往椅子上一攤,將雙腿交疊,哂道:“假如這小鬼真能做到,示範一下,自然也像喝早餐奶一樣輕鬆!”
他並不相信學院校長作出的解釋。
以人類之軀偽裝神的痕跡,這也太狂妄荒謬了一點。
希德攔下了替自己說話的校長:“無妨。”
他閉上眼睛。
然後,像跪坐在光明神殿的荊棘籠裡時的那樣,聖子舉起了手指。他沒有吟誦咒文,無數光元素在他指尖凝結,勢如破竹地衝上長桌正上方數十丈之高的火焰龍燈。
厚重繁複的魔紋如金波般包裹住吊燈的水晶外表,向外圍擴張,一並封住牆壁與長窗,在空闊的議堂半空飄下飛絮狀的光屑,顫爍得仿佛宇宙群星無聲墜落。
對多數人而言,這並非過於壯美的場景。可眾人感受到夾雜著巨大威壓的微風迎麵吹來,那氣息聖潔而高尚,引人不由自主地跪地,向那明若朝霞的光朝聖而去。
春風化雨,恍如神跡再臨。
布萊克冷冷看著,嘴邊殘存著一絲僵硬的諷笑,卻不再發言。首席占星師捧出水晶球,向校長點頭,眼神有些激動。
此刻校長的心情,不是驚豔,而是凝重。
要知道,被讚美為最偉大的光明聖子德海,在他巔峰時期的教皇時代,也僅能製造出這樣的景象。
可切爾特家的小公子還沒成年……聖院的那幫老頭子,究竟對這個孩子做了什麼?
許久,希德散去了指尖的元素,恢複光明聖子優雅淡漠的姿態。
“我能先走了嗎?”他的聲音裡有些虛弱。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聖子大人,”一位希德叫不上名字的軍隊士官長說,“您知道山嶺下的位麵封印是誰打開的嗎?”
聖子目光滑向他:“這種事應該交給調查部隊。”
男子行了一個軍禮,低下頭,不露聲色:“您說得對,大人。”
帝國學院的校長為希德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
希德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得足夠好。布萊克隻是反應最激烈的一個照麵,更厲害的角色都還在充當隱形人。
他認出一位坐在角落裡的老嫗,她是魔法塔裡最年長的人物,並在宮廷裡供職,為皇族指點奧術,由於強大的法力與慈祥的性格被稱為仙女教母,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被懷疑了。
或者說,切爾特被懷疑了。
他憂心忡忡地望著夜空。
然後打了個噴嚏。
……
卡尼亞斯上完夜課,回到公寓時,看到聖子大人正倚在那張紅鬆木的長沙發上,魔法壁爐的火光照耀他白膩的鼻尖。
走近了看,少年隻穿著鬆鬆散散的睡袍,臉上還浮著一層桃子似的粉。
希德半眯著眼,他感覺臉頰燙燙的,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輕輕呼喚他,喊得他都覺得煩了。
小聖子不滿地睜開眼,往跟前瞪過去。
有點兒困。
越來越困。
好困。
希德迷迷糊糊地瞧著那人影。
他盯了那影子許久,仿佛發現了一個驚人的小秘密。
他很小聲地問:“奧爾德,你會分.身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