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鬆開五指時,手中隻剩下閃亮的碎碴,酒液和冰水沿著他的掌紋流下來。
他的手在顫抖。
“酒館損壞的費用,請記在我的賬上。”
黑鴿子禁止一切暴力,可柯特妮沒吭聲。
卡尼亞斯語調沉靜,可她從這句話裡聽出一絲餓狼發現獵物行蹤時嗜血的興奮與瘋狂。
誰觸了他黴頭,誰就首當其衝。
希德沒有酒館女兒對危機的敏銳感覺,但他也注意到卡尼亞斯的精神波動很暴躁。這代表他心情有些不好。
於是小聖子在卡尼亞斯起身時,撚了一下他的衣袖。
卡尼亞斯沒有察覺。希德正要喚住他,忽然眼前一黑。
柯特妮擋著聖子的眼睛,在他耳畔說:“小奶帕,不要看啦,今晚要做噩夢的。”
希德正要發問,陡然間聽到淒慘的龍吟,與人們倒吸涼氣的聲音。可他雙眼被柯特妮遮得嚴實,連條縫都沒讓他看見。
希德:!!!怎麼辦,更方了……
在光明聖子所看不到的地方,青年已然將來找茬的市儈全部扔出了黑鴿子的大門。
他是用手扔的,還是用腳扔的,沒有人看清楚。
因為太快了。
他們隻眼睜睜盯著青年褪去了護手,他的皮靴優雅從容地踏過地磚上浸潤血水的花紋,去往門外。
酒館一眾默默低下頭,望向門口那段截麵光滑如鏡的龍尾,對光明神殘存了一溜信仰的酒徒開始在胸口畫十字。
這——
這是人類的力量?!
尾部未失活的神經仍在鞭撻著肌肉,抽搐蜷曲的血管裡不斷淌出液體。
傳說獨角龍是巨龍族的亞種,全身鱗甲連最上等的玄鐵都劈不爛。
假如他們的眼睛沒出錯,剛剛那個遊手好閒的花花公子,那個叫作卡尼亞斯·奧爾德的家夥,似乎沒拿任何武器……
黑鴿子外偏僻逼仄的巷口,為最嚴密的風之結界所封鎖。
這道結界並不能阻攔人們從裡麵逃出去,而是為了將黑暗生物發泄狂躁、暴戾而產生的巨大能量封鎖其中,以防路人發現可疑之處。
一坨人類的軀乾陷進了磚牆,有些部位已然血肉模糊,辨不出人樣。魔獸的殘軀白骨裸露,腦漿在月芒下閃爍著墓場鬼火似的綠光。一隻烏鴉落在牆上,厲聲叫喊。
這是斯科特,以及他那頭借來的獨角龍。
燈光之下,青年的身影模糊了一瞬,仿佛要化作什麼可怖神秘的未知之物。
但他又頃刻披上麵具,完美偽裝成人類。
青年將擦手的白絹扔了,望向陰影裡最後一個還能站立的小混混。
空氣中散佚的法能使魔素瘋狂舞動,不時擦出悚人的火花。那人看著逆著燈光的年輕男子踩過他同伴的肋骨、臉皮,像傳聞中的三頭惡犬朝他一步一步走來。他麵如土色地癱坐在地,嚇得幾乎失禁。
一分鐘,不,也許連一分鐘都不到,斯科特糾集了整整一周的複仇大隊隻剩他還能動彈。
斯科特看上去不學無術,卻離高級戰士僅有一步之遙,他們的兄弟也都是有底子的乾架老手,從前對上帝都戰士學院畢業的皇家護衛,少說也能憑借人數優勢過上幾個來回。
可在這短短數十秒的時間,他甚至沒看清青年做了什麼,他眼睜睜看著所有同伴栽進血泊,不知死活。連慘叫都被掐滅在嗓子裡,就連骨肉被剔開剝離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巷外還有車馬駛過!
除了他,誰也不知道這條巷子裡慘絕人寰的那一幕!
經過短暫的暗區,男子纖塵不染的衣襟重新被清輝照亮,被鮮血浸潤的虹膜裡似有災厄的毒蛇穿行。
他的心臟像飲了烈酒的亡靈詩人,正瘋狂而貪婪地……低吟一個美麗的名字。
——希德·切爾特啊。
卡尼亞斯從未遇到這樣的東西,乾淨得像溫室裡最嬌弱的花,不染一粒灰塵,純潔又豔麗,眸子裡無時無刻不在閃著光。
把這朵花摘下來,親吻、欣賞。
然後揉碎。
不知會是怎樣的體驗。
如今的卡尼亞斯,正在試圖讓這朵花收起對自己的警惕,如果陰臭的噪聲嚇到了他所覬覦的花——
毫無疑問,他會不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