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晚,顧劍寒身上就會溫度驟降。
“沒關係,為師早就習慣了。”
“可這不是有我了麼?”聞衍朝他笑,“走吧,不要耽擱了,在這裡待得越久越是危險。”
顧劍寒不知道為什麼有些難過。
起初他說帶聞衍來,確實隻是想利用他罷了,利用到什麼程度——甚至他死在花神穀都無所謂,隻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弟子而已,他根本就不在乎。
聞衍如今不惜冒著生命危險都要守在他身邊,怕他冷著,怕他不高興,怕他失控,怕他受傷……他真的配得上這份心意嗎?
如果換成彆人,聞衍也會對那個人這麼好嗎?
“師尊,你怎麼了,一路上一直在發呆。”聞衍實在看不下去了,馬上就要進花神穀秘境了,顧劍寒這個狀態,萬一出了什麼差池,驚擾了柳之暝情況就不妙了。
“阿衍。”
“我在我在。”
“抱我一下。”
聞衍傻了,黑暗中不太能看得清顧劍寒的表情,聽聲音好像有些沙啞低沉,他不自覺地腦補出顧劍寒眼眶紅紅的畫麵,下意識就將身邊人抱進了懷裡,還沒來得及好好安慰,便察覺到頸窩處貼上了顧劍寒冰冷的前額,以及那一點滾燙的朱砂。
“師尊……是不是有點害怕啊?”
聞衍偏頭看了一下花神穀秘境的入口,黑不溜秋的,還燃著兩簇明滅不定的鬼火,夜風一吹某種植物的葉片就簌簌地響動,裡麵的情況一點也看不見。
但他知道,那座奇峰是中空的,裡麵陳列著數以萬計的人族頭骨,每個頭骨都是不同種類的屍香花的容器,那些慘死的人族怨靈溫養出來的屍香花毒性最大,致幻傷害也最高。
罪惡而美豔的鮮花會從眼窩、梨狀孔、口腔中燦爛地盛放,在暗無天日的花神穀試煉場中央,交織纏繞成震撼人心的環形人骨花牆。
按理說,顧劍寒應該不會怕這種東西才對,他修為高深,見識廣博,從小生活的清孤河也好,魔宮也罷,不會比這裡的狀況好上多少。
所以當他在他懷裡輕輕點頭,環在腰上的手無聲收緊的時候,聞衍是那樣地意外。
“那為什麼非要去呢?”聞衍搞不懂他,“那東西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顧劍寒又輕輕點頭。
聞衍拿他沒轍,也不勸了,來都來了,顧劍寒還是渡劫後期的高階修者,總不能因為害怕就悻悻而歸吧。
“那抱一會兒我們就進去吧,速戰速決。”
“阿衍。”
“嗯?”
“一定要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邊。”
聞衍沒想太多,順口就應了聲好。
下一瞬間,顧劍寒便攬住他的腰飛至花神穀試煉場入口。入口處兩簇鬼火布下了感應陣,顧劍寒直接將鬼火收入囊中,燃了兩張符複刻了方才的陣法,與此同時,柳之暝所居高閣內五支紅燭的第一支輕輕搖曳了一下焰火,還沒等主人察覺到便恢複了正常。
那是太過繁複的咒紋,聞衍隻暼到一眼,便在腦海中印下了圖案,但那種符咒對於靈砂的要求也非常高,聞衍暫時還沒辦法取得那樣的原料。
他們走進去,鬼火感應陣毫無波動。
花神穀試煉場並不像萬獸場那麼血腥暴力,如果此刻不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無處不在的怨煞之氣的話,放在二十一世紀,聞衍會以為走進了某座大型的藝術展覽館。
它的試煉方式也很簡單,找到與試煉者命運相連的顱骨屍香花,進入幻境接受試煉,幻鏡會折射出試煉者內心最渴望的事物,試煉者需要接受欲望和誘惑的考驗,贏則生,敗則死。
但顧劍寒並不想被這種東西牽著鼻子走。
他模擬試煉過那麼多次,等的就是這一刻。
隻見他開啟尋緣陣的那一瞬間,白線的另一端連接上了最高處的一個顱骨,顧劍寒用靈力將他托下來,聞衍看見了,那個顱骨的前額中心有一處小小的空缺,一條鮮嫩的枝條從裡麵擠了出來,枝條的頂端是鮮豔的深紅,像是在顱骨額心點上了一枚穠麗的朱砂。
在試煉幻境展開的那一瞬間,顧劍寒掌風一凜,正要將顱骨劈個稀巴爛,卻被聞衍突然抓住了手。他毫無防備,難以置信地回眸看了聞衍一眼,眼神裡流露出複雜的情感。
痛苦,失望,還有彆的什麼,聞衍還沒來得及看清,顧劍寒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顧劍寒這個笨蛋。”聞衍看著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現在一定在心裡狠狠地罵我,出來以後說不定還會揍我。”
“但這顱骨可不興捏啊。”
「屍香顱骨:與試煉者命運相連的幻象,是試煉者顱骨的分體,唯有試煉者本人可以對其進行破壞,但後果由試煉者本人自行承擔。
破壞代價:靈相破裂,修為大跌,毀容,殘疾,壽命損耗等。
破壞方式:不詳」
聞衍看著懸在半空的屍香顱骨,突然伸手戳了戳那深紅的枝條。
他一戳,那枝條就往回縮,等一會兒又自行冒出來。
他戳了幾下,覺得百無聊賴,於是也使用昨晚上顧劍寒教給他的尋緣陣找到了他的那個命中注定的顱骨。
在最下層。
不用費靈力去托下來了,聞衍樂嗬嗬地想。
“還怪好看的。”
沒戴眼鏡的聞衍如是說。
幻境展開,聞衍在一陣白光中什麼也看不見,等到光芒消退,幻境穩定下來才緩緩睜開了眼。
「屍香顱骨試煉幻境會折射出試煉者內心最渴望的事物,由此蠱惑試煉者留在幻境」
聞衍怔怔地看著不遠處那幢陌生而熟悉的彆墅,柔軟的草坪上有他年幼時喂養的兩隻小兔子,一隻是灰色的,一隻是白色的。
它們有時候會亂拉便便,仆人們常常看著不管,小聞衍也不說什麼,自行拿著清潔工具去清理了,並耐心地教育小兔子們要定點排便。
他很寂寞,於是很珍惜那兩隻兔子。
但它們也有老去的時候。
聞衍站在柵欄之外,看著那兩隻圓滾滾的、毛茸茸的小兔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那兩隻兔子似乎也看見了他的身影,停止了吃草的動作,朝他蹦蹦跳跳地撲過來。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那是他十歲時的保姆,那個很溫柔的阿姨,曾經抱著他,說過會保護少爺這類的話。
之後呢……他好像記不起來了。
好像一直是在的吧。
“小衍,這些天去哪兒了,怎麼都不和我們說一聲?你媽媽她都快急壞了,電話也打不通,你這小子,上了大學就翅膀硬了,想飛了是不是?”
不是。
我不想飛。
我想留在你們身邊。
聞衍盯著怒氣衝衝的父親難過地想,原來他留了胡子,麵容比以前滄桑了許多,但是很有男人味。
是個父親的樣子。
“還在外麵傻站著乾什麼,難道還要我請你進來?”聞父一邊說一邊朝他走過來,表情像是有些嫌棄,但並不是嫌惡。
奇怪……為什麼會想到嫌惡?
“你媽媽她在等你。”聞父站在門邊,抬頭望著這個比他還要高了一截的兒子,輕輕歎了一聲,“你媽媽急得生病了,不進來看看她嗎?”
聞衍的目光穿過聞父直達不遠處長長的走廊,他點點頭,淚流滿麵地走了進去,在某一瞬間,覺得自己重新擁有了一切。
卻又遺忘了某個至關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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