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是我必須告訴你們……我治不了,探查不出病灶,也不敢隨意用藥。”行醫時的孟昭收起了那副慵懶漠然的模樣,連語氣都變得格外認真。
她看著顧劍寒,眼神中透露著淡淡的憐憫,那是出於一個醫者對末路病人的同情:“你的腿疾已經藥石無醫,五臟六腑也到了強弩之末,連全身上下的骨骼都是脆裂的,如果不依靠靈力的話,你這副身體至多撐不過七年。”
“當然,能走到這個地方,估計也不是什麼小人物了,或許以後也會有救命的機緣也說不定。”
“前提是你們還能走出這個地方。”
聞衍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怎麼可能呢?我師父他平常一般是不生病的,隻是身體冷了些,就從進入這裡才開始咳嗽和體虛的,怎麼可能就撐不過……”
“那你就要去問他咯,我也隻是實話實說,給你們交個底而已,況且你師父他也不一定不清楚吧,你看,他就很冷靜嘛。”
孟昭很輕地笑了一下,臉上卻依舊淡淡的,沒什麼笑意。她伸手將那塊芙蓉玉石放進手心,看著它怔怔地出了神。
她枕邊也有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石。
那是她相公臨走時留下的。
“阿衍,你彆著急,先聽為師說。”
聞衍怎麼可能不著急,他想著方才孟昭說的話,此時一聽顧劍寒說話就忍不住紅了眼眶,但還是很聽話地點了點頭,啞聲道:“我不著急,不著急,師尊慢慢說。”
“……為師如今隻是失了靈力,所以才會顯露出病弱之態,但你也知道,為師的修為是很高深的。那些靈力的力量遠比你想象的要強勁得多,足以支撐起為師的身體,就算為師吊著一口氣出去,隻要恢複了靈力,為師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退一萬步說,就算為師不幸身隕——”
“師尊你說什麼呢?!”聞衍趕緊呸呸呸,捂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顧劍寒無奈,等著他自己把手移開。
聞衍會移開的,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想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些什麼。
這一刻並沒有讓他等太久。
他看著聞衍那副吊喪臉,又心疼又好笑,隻能摸摸他泛紅的眼眶以示安慰:“就算為師不幸身隕,也有能力保靈相不渙不散,捏一個肉身也是很簡單的事,到時候就換副軀殼回來疼你。”
“真的可以嗎?”
聞衍雙手抓住顧劍寒的手腕,讓他微涼的手心在他臉頰上貼得再久一點。
“那是自然。”
孟昭看著他們,心想又是兩個墜入愛河的笨蛋。
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神隕尚不可活,人死哪能複生?
縱然修為再強,境界再高,終究不過一介凡人而已。
她將煙灰倒進了一個檀木小盒裡,那小盒上的花紋也是五瓣梅,旁邊刻著字,在昏暗的燭光下不太分明。
也可能隻是因為使用的次數太頻繁,難免有指尖摩擦到那些字的時候,時間一長,字跡便不清晰了。
“時候也不早了,就在醫館歇著吧,上樓右轉有間閒置的臥房,裡麵的東西都可以用,用完恢複原狀,明日早些離開便好。”
似乎方才所有的恍惚和哀傷流露隻是錯覺,孟昭又恢複了那副慵懶冷豔的模樣,趿拉著木屐上了樓梯。
“權當是那芙蓉玉的回禮,也彆說老娘占你們的便宜。”
聞衍看著她的背影揚聲道了謝,明明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意外之喜,他此刻卻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待樓上傳來門閂落下的聲音之後,顧劍寒見聞衍還是沒有動作,垂著眸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實在忍無可忍,湊到他懷裡輕輕踮腳和他親昵地蹭了蹭鼻尖。
“師尊……”
聞衍拒絕不了他,可是又心裡煩亂,覺得現在不該是親昵的時候。
他是該相信顧劍寒的,相信他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相信他不會故意哄騙他。
但是孟昭方才說的話一直在他的腦海中縈繞不去——腿疾藥石無醫,五臟六腑到了強弩之末,連骨骼都是碎裂的,他怎麼可能不擔心,怎麼可能繼續沒心沒肺地沉浸在兩情相悅的幸福泡沫裡。
“阿衍在想什麼,說來讓為師聽聽行麼?”
他說話時微涼的氣息撲在聞衍唇間,有些細微的癢意,讓聞衍從唇瓣到心尖都開始變得酥酥麻麻。
那陣酥麻的愛意隨著心臟瘋狂的跳動被傳遞到聞衍的四肢百骸,直接與顧劍寒觸碰的指尖更是酥麻到失去知覺。黑暗中有些反應讓他感到羞恥,他偏開頭,躲掉了顧劍寒紆尊降貴的親近。
顧劍寒幾乎是一瞬間便沉了臉。
那副癡迷而慕戀的神情在他臉上迅速褪去,轉眼間那副冷若冰霜的麵孔上便隻剩下陰鷙和狠戾,他掐住聞衍的臉,毫無預兆地強迫聞衍低頭和他接吻,聞衍越是反抗,他便掐得越緊。即便沒有了靈力,他手上力氣依然極大,聞衍又不可能真的對他動手,於是這個吻便成為了顧劍寒單方麵的施暴。
聞衍的下巴都快被捏碎了,他很怕疼,於是在唇舌交纏的間隙重重地悶哼了一聲,那聲音就像被虐待的小狗一樣,似乎帶著些哭腔,還有並不明顯的難過和失望。
他覺得心臟悶悶的,好難受。
顧劍寒怎麼突然就不愛他了。
那股生理衝動被這樣純粹的暴力行為狠狠地潑了一盆冷水,他覺得嘴唇好痛,下巴好痛,心臟好痛,那裡也好痛,他不喜歡這個吻,可是顧劍寒根本不管他喜不喜歡,還在瘋狂地親吻著。
與其說是親吻,不如說是在懲罰不聽話的寵物,撕咬妄圖逃跑的獵物。
但他不是他的男朋友嗎?
“還要為師和你說多少遍你才能學乖?聞衍,為師要你眼裡心裡都隻有我一個,怎麼就那麼難呢?”
他停止親吻的動作,那雙深眸離聞衍的雙眸不過一寸之遙。
“是不是真的要把你這兩顆眼珠挖去,你才不會一直看著彆人,把你的腦髓抽去,你才不會一直想著彆人?”
聞衍不理解,連回應的聲音都沾染了疲憊。
“我哪裡有一直看著彆人,一直想著彆人,我已經滿心滿眼都是師尊了,到底還要怎麼做才能讓師尊滿意?師尊所謂乖順的標準在哪裡我不知道,但是我已經儘力了。”
“你就用這種態度和為師說話?”顧劍寒唇上還殘留著方才激烈的痕跡,但眸中卻全然沒有絲毫正常的愛意,“你以為進了屍香鬼蜮就能擺脫為師的控製了?你以為沒有了靈力,為師就變成一個殘廢需要仰仗你活著?可笑至極——為師即便毫無靈力,殺死你這個廢物還是易如反掌,聞衍,你這輩子都彆想——”
“我沒想。”聞衍輕聲打斷他,朝他受傷地笑了笑,“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
他垂眸錯開了顧劍寒陰鷙的視線,撤身向後直直退了幾步,繞過顧劍寒很遠,搖搖欲墜地上了樓梯。
然而卻在樓梯拐角處停了下來,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思,在原地踏著木板模擬著上樓的聲響,剩餘十六階,每一步都沉重而疲憊。
他的視力一直沒有恢複,所以這個距離看顧劍寒還是一團模糊的人影。
明明還是和以往一樣的輪廓,卻無端讓人覺得非常陌生。
聞衍靠在牆壁上緩緩蹲了下來,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二樓被陰翳遮掩住的月亮,那些晦暗的苦難交織纏繞在一起,溺死了雲層裡清冷寂寞的月光。
他突然想起了原書裡所記載的走火入魔的症狀——喜怒無常,瞳孔變紅,軀體乾癟,靈力失控。
以後說不定還會出現嗜殺、殘疾、失心瘋。
甚至是死亡。
聞衍極重地怔了一下,不敢繼續想下去。
他摸了摸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下頜骨,略有些迷茫地望向樓下一動不動的頎長人影。他能清楚地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執拗地咆哮著,告訴他此刻應該把他抱進懷裡,但是真的……隻用抱進懷裡就可以了嗎?
顧劍寒的失常真的隻是因為走火入魔嗎?
可是他現在連靈力都沒有,構不成走火入魔的條件吧?
如果不是走火入魔的話……挖眼抽髓,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顧劍寒為他犯下這樣的孽障?
聞衍自嘲地笑了笑,目光依舊落在顧劍寒的身上,他怔怔地撫上自己的心口,心想原來和顧劍寒談戀愛是這樣痛的。
果然還是獨身主義好嗎?
已經得到的東西就不值得再珍惜了嗎?
可是明明那麼幸運,那麼努力才走到一起,他也已經做好珍惜顧劍寒一輩子的覺悟了。
顧劍寒他沒有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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