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兒笑得像隻被摸了頭的毛絨小狗。
又吃了幾個,王熙鳳便說心口難受。過了一會,倒吐了兩氣。
我和清兒收拾了,清兒後怕地說:
“這梅子再不能給二奶奶吃了,怕是克化不動。”
王熙鳳倒心情頗好:
“常聽人說有孕容易嘔吐,我還疑惑自己怎麼不吐。如今吐了兩回,這心倒是放下了。”
我湊趣笑道:“這吐不吐的是因人而異的,有的人就不吐,倒是免了受罪。”
王熙鳳挑眉:“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我低頭:“……我娘說的。”
王熙鳳笑罵:“你娘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說笑一會,王熙鳳便說乏了,合了眼小憩,呼吸平穩。
我守在旁邊,想和清兒說笑打發時間,又怕吵到王熙鳳,隻能靠著牆壁發呆,看透過雕花窗的那片陽光,從斜斜的平行四邊形,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
娘親曾經說過,她懷我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吐過。
可是她懷妹妹的時候,從夏天吐到了冬天。
看著娘親緊皺的眉頭和漸漸清減的身體,我們全都擔心壞了,祖母、我和燕燕變著花樣地給她做好吃的,父親和哥哥則是變著花樣地上街給她買新奇吃食。
就連小毛,都托人捎來了幾罐蜜餞,說是問過榮國府的廚房,他們家的夫人有孕之時,常吃這個。
還在母親肚子裡就吃了好多蜜餞的妹妹可愛極了,躺在桂花樹下的搖籃中,笑起來像蜜一樣甜。
……
或許是陽光太刺眼了,我閉上眼,眼角便溢出兩行清淚。
-
下午,王熙鳳的精神略好了些。
總悶在房裡,她也覺得煩。於是她披了鬥篷,去賈母房裡請安。
不想賈母不在,房裡隻有看家的琥珀。看見王熙鳳,她殷勤地迎上來:
“二奶奶,老太太和二位太太去珠大爺房裡了。”
王熙鳳點頭,和琥珀寒暄了一會兒,帶著我們說要去賈珠的院子。
清兒猶豫道:“二奶奶才好了些,小心過了病氣。”
王熙鳳說:“不妨事,我們去看看珠大嫂子和蘭哥兒。”
此刻賈母等人都在賈珠房中,依著禮數,該先去跟長輩們打聲招呼。
賈珠自從生病臥床,每日起居隻在書房裡。我們行至書房門口,早有小丫鬟打起簾子。
書房是個套間,由於連日有人來探望,已經收拾成了客廳的樣子,隻有通到天花板的書架,和被挪到一旁蒙了灰的書案,昭示著這房間原本的用途。
賈母等人坐在書房中閒話,王熙鳳請了安,便在最下首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和清兒當然隻能在後麵站著。
連日來儘是壞事發生,賈母和王夫人的眼圈,一個比一個紅。就連慣常愛講笑話逗人開心的王熙鳳,也沒什麼調節氣氛的心情。
坐了一會兒,王熙鳳便說:“我去瞧瞧珠大哥。”
賈母道:“你珠大哥剛歇下了。你是重身子的人,小心過了病氣,略看一眼,就出來吧。”
王熙鳳應了,走到裡間門口,我和清兒忙跟上,替她掀起簾子,順便也往裡麵看了一眼。
賈蘭出生還不足一個月,這是我們自那天起,第一次看到賈珠。
撲麵而來的是濃濃的中藥味。因是白晝,帳子都不曾放下,能看見賈珠側躺在床上睡著了,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
那天春風得意地操持喜事、心疼妻子的公子哥,在短短數日內,竟然瘦得脫了相。
我雖知道結局,卻也不忍再看。
這生命逐漸消逝的過程,當真是磨人。雖然毫無交集,我卻已經開始後悔。
如果那天賈珠眩暈之時,我多嘴讓他重視此事,是不是就能救下一條命?
王熙鳳臉色更白了,咬著嘴唇,示意我們放下簾子,回到外間眾人身邊,沒說話。
連她都覺得無話可以安慰彆人了嗎?
發了一會兒的呆,王熙鳳勉強笑道:
“我去看看大嫂子和蘭哥兒。”
王夫人便指道:“她們娘倆在西邊暖閣兒裡呢,你勸勸珠兒媳婦,彆太喪氣了。”
王熙鳳點頭,帶著我們去看李紈。
還沒出月子,李紈也躺在床上。不過和賈珠相比,健康了不止十倍百倍。
賈蘭由乳母抱著,在房間中走動,看到我們,也不認生,笑得眼睛彎彎。
逗了一會蘭哥兒,王熙鳳才坐到李紈旁邊,與她見禮。
妯娌兩人頗熟,也沒說什麼客套話。李紈開口便問:
“老太太、太太不讓我常過去看,你方才看珠大爺,他此刻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為什麼每天的標題都是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