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們幾個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轉過側麵的院牆,很快就到了院門口。
院門大敞著,小院沒有影壁,院中景色一覽無餘。一個人也沒有,倒是有個晾衣架,上麵搭著幾件五顏六色的衣裳。
王熙鳳疾步走過去,仔細查看那幾件衣裳。
其中有件水藍色的男人的中衣,連我看著都十分眼熟。
王熙鳳用兩根手指夾起那件衣服端詳,我們忙跟上去,我扶著王熙鳳的左臂,感覺她的手臂都在發抖。
這時,東側廂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爺來了怎麼不進……”
開門的人,話說了一半便急忙住了口,捂著嘴睜大眼睛,好像看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
王熙鳳緊緊地盯著那個人。
半個身子探在門外,隻穿著輕紗的中衣,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若隱若現的孫姨娘。
一片沉默,隨在王熙鳳身側的我隻能聽見她越來越重的呼吸聲。
我突然感覺手腕一緊,是她冰冷的手,正不自知地扣緊我的手腕。
良久,孫姨娘才找回自己的嗓子:
“呀,二奶奶怎麼大半夜的突然來了?進屋坐坐,喝杯茶吧!”
王熙鳳恨道:“我哪裡敢喝你的茶。”
孫姨娘一愣:“什麼?”
王熙鳳清清嗓子:“沒什麼,這件衣服,是誰的?”
“我——”
孫姨娘一時沒想到合適的借口,囁嚅著不敢回答。
她捏著手中的帕子,左看右看,卻正看到了剛剛出現在門口的醉醺醺的賈璉,瞬間臉色更白了。
王熙鳳也聞到了隨風飄來的酒氣,回頭向院門口一望。
“好啊,你們這對奸夫□□!”
王熙鳳怒火中燒地將那件中衣狠狠摜在地上,一句話沒罵完,嗓子就劈了,兩行淚也滾珠似的落了下來。
“我要去回老太太、太太,你們都合起夥來騙我,不想讓我好過了!”
賈璉嚇得酒都醒了,連忙上前把王熙鳳摟在懷中不讓她動彈,嘴上說著:
“好妹妹,你誤會了,誤會了……”
王熙鳳仍然很氣,眼睛都紅了,掙紮著想把孫姨娘拽出來,隻是賈璉用了十分的力氣,她一時掙不開。
賈璉軟著聲音安撫她:
“原是我看她們兩個禁足無聊,生了惻隱之心,讓她們給我縫縫衣服打發時間……”
真是漏洞百出的借口啊,但是王熙鳳看起來竟然信了,身體也安分下來,不再掙紮。
賈璉鬆了口氣,禁錮著王熙鳳的手也略放開了些。
王熙鳳甩開賈璉,邁步就向孫姨娘走去:
“若真是這樣,先前我問你,你為什麼不敢說?”
隨著她一步步地靠近,孫姨娘心虛地一步步後退。
喝多了的賈璉勉強控製著自己的身體,隨在王熙鳳身後想要把她抓回去,我們幾個想要去拉,又怕添亂,隻能瞅準了機會向戰場靠近。
“賈府窮得揭不開鍋了,一個中衣也要姨娘去縫?既是禁足,你們一盞燈不點,倒大開著門,這就叫禁足?”
王熙鳳連聲逼問,孫姨娘兩股戰戰,一邊發抖,一邊往後縮,直到一雙繡鞋抵上了門檻,再退就退進屋裡了。
賈璉在後麵東倒西歪地拉著王熙鳳的鬥篷,但是王熙鳳自幼習武,豈能次次都掙不開一個醉酒的賈璉?
走到門口,王熙鳳一拉虛係著的蝴蝶結,鬥篷就應聲而落,倒閃了賈璉一個趔趄。
她頭也不回,伸出戴了長長護甲的手,拽住孫姨娘的領子,想要給她一巴掌。
孫姨娘情急之下,邁進房中,下狠勁把房門一關。
“砰!”
那門竟然真的關上了,隻剩王熙鳳呆坐在地上。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一秒鐘的沉默過後,平兒先撲了過去:
“二奶奶,你怎麼樣?”
我和清兒也連忙圍上去。
賈璉被連番驚嚇,大腦是徹底清醒了,但是還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隻能連滾帶爬地邁上廂房門口的那兩級台階。
王熙鳳無聲無息地靠在平兒懷裡,雙眼緊閉,嘴唇都失了血色。
時間又過了很久。
久到孫姨娘都忍不住打開門看看到底怎麼樣了,賈璉更是顫抖地把手指探到王熙鳳鼻下,試她的鼻息。
眾人:……
璉二爺您是怎麼想的呢?
王熙鳳可能也被無語到了,她輕輕躲開賈璉的試探,懨懨地睜開眼,眼中已經不見了怒火,全是恐懼。
“她竟然推我,她好歹毒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