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不過數日,又是新婚伊始,相對冷清的宮城顯得格外熱鬨,到處都是佩戴著武器巡邏的士兵,幾處出入的關卡和天子寢宮跟前更是不分晝夜都有重兵把守。
“什麼人?”走來走去的兵士利劍出鞘,可在看眼前,隻有空蕩蕩的紅磚宮牆,和他組隊的同伴幾乎是同一時間拔了佩劍,緊握著劍柄,無比警惕地看著四周。
此時正當午,日光明媚,樹梢上葉子的紋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偏瘦弱一些的小兵鬆了一口氣,隨即抱怨道:“一驚一乍的,哪有什麼人。”
最先發出警報的兵士揉了揉眼睛,弱弱為自己辯解說:“我明明是看到了金色的,真的有人!”
後者看了眼天上明晃晃的太陽:“我看你是被照昏了頭,看花了眼。”
橫看豎看,左看右看,的確沒有出現什麼生麵孔,而且那種陌生的氣息也消失了,或許是看久了太陽看差了,前頭個子高一些的士兵撓撓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等換完值,我請你去喝酒。”
引發誤會的龍津和兵衛們擦肩而過,旁若無人地在宮中漫步,明明到處是人,他卻如入無人之境。龍津也不是一次兩次進皇宮了,皇帝太子應該住在什麼地方,沒有誰比他更清楚。
他第一時間就是落在了天子寢宮,但是寢宮除了士兵和宮女之外沒有其他人,而且大婚時日,天子的寢宮看不到一點紅色,毫無喜慶的氛圍,要不是他在市井間聽到百姓議論,光從這裡的根本就看不出新帝大婚的氣氛。
沒什麼婚慶氛圍也就算了,這裡的擺設,龍津也一點都不喜歡,金銀器物基本沒有,更沒有亮晶晶的各色寶石,全都是些不值錢的字畫、爛木頭。
龍津嫌棄地皺皺眉,這也太素淨了些,哪裡像是宮殿,燕棄他爹品位也沒好到哪裡去,但至少還知道擺一些漂亮的紅珊瑚之類的東西。
他並不是一條有耐心的龍,龍津屈起修長的手指,調整力道後輕敲了敲房梁,屋子的擺設可能會變,但是宮梁沒換,這些和布滿歲月痕跡的宮牆一樣,都是這座有數百年曆史的皇宮的一部分:“燕棄在哪?”
“在太和殿,新帝在處理政務。”恢宏厚重的宮殿發出隻有龍脈才能聽得到的囈語,它對年輕小皇帝的評價很高,“是個很勤奮的君主,比原本的太子能乾多啦。”
宮城喜歡好君主,一個善於經營的君主,不會總是把錢花到亂七八糟的地方,也不至於讓宮殿衰敗,皇宮熱鬨一些,它腐朽的身體也能逐漸的漂亮一些。它可不像龍津,就隻喜歡金燦燦亮晶晶的東西,一條俗氣的龍。
龍津輕哼一聲:“那可不一定。”
原本的太子又蠢又毒,但是因為足夠蠢,殺傷力還沒有那麼強。燕棄越聰明,發起瘋來才可怕,這種人報複社會起來比前者恐怖多了。而且看這擺設,他就知道燕棄是個沒有品味的人,自己住的窩都冷冰冰的,看不到一點暖意。
食色性也,宮裡那麼多美嬌娘等著他,新帝居然還坐得住處理政務,這家夥肯定是個冷心冷肺冷血的人。要不是他發現燕家血脈都斷在了這一代,燕棄就是最後一個,龍津才不會來給這個斷絕燕家江山的人治病呢。
午時剛過,燕棄這樣勤勉冷靜的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迫不及待入宮,龍津光明正大走進大明宮的時候,正好碰到同燕棄一起奪權的臣子問他:“今日陛下可是要去貴妃娘娘宮裡?”
幾位妃嬪和貴妃是同一日被她們的父兄送進宮來的,貴妃的份位最重,要說是後禮相迎,皇帝也隻是在聘禮上給足了麵子,並不是真的按皇後的規格娶親。
不過比起另外四妃,貴妃入宮還是繁瑣一些,送的聘禮最為貴重,份位也是在四宮之上,問名、納吉之類隻需要差事大臣,女方配合的流程有,但是冊封皇後的儀式是沒有的,祭告天地、命使奉迎之類需要勞煩到天子的步驟,那更是想都彆想。
妃子們和她們身後的世家各有盤算,至少初進宮,沒有摸清皇帝的性子,她們還算是安分,燕棄冷淡地應了一聲:“按照原計劃安排。”
他手下筆都未停,表情淡漠,像是今天成婚的人不是他一樣。年輕帝王生得其實非常俊美,他這會兒的眉梢眼角並不見許若檀口中的暴戾恣睢,正相反,他看起來相當溫柔,像是小佛堂裡常駐的觀音菩薩。
郎君唇邊甚至常帶笑,咋看上去是個俊秀雅致的溫柔郎君,但是這溫柔笑意隻是他的假麵而已,骨子裡他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帝王,追隨天子的身邊人都知道,燕棄笑得越溫柔,就代表他算計的人會越慘。他這副沒什麼表情的冷淡樣子,倒說明此時此刻皇帝心情還算不錯。
龍津送走了幾十個燕國的皇帝了,滿腦子江山事業的皇帝就這樣,冷靜理智的很,也許會偏心,但是對他們來說沒有什麼比江山社稷重要,若是喜歡的女人家族犯了錯,皇帝們也會毫不留情地把人處理掉。有的君主多情,這個也喜歡那個也喜歡,看起來心軟,但多情就是無情,倒是有幾個癡情種,自己沒用,護不住心愛的女人,唧唧歪歪那麼多,搞得大家都怨氣十足。
說到底,皇帝也好,妃嬪也好,大家都是延續大燕江山的工具人,哪怕他們不喜歡那些宮妃,延續香火是他們應儘的職責,要是做不到,做不好,如果不能夠雨露均沾,勤奮播種,還會被朝堂上的臣子指指點點。
越是想做明君、仁君的皇帝,就被約束得厲害,昏君和暴君就自由很多,但是暴戾卻沒手腕也不行,做的太過,會被枕邊人弄死。聽老宮城的意思,燕棄其實挺有本事的,本來可以力挽狂瀾,再延續江山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