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殺白清歡,還等什麼(1 / 2)

本該碎裂的護心鱗玉佩未碎。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

昔日解除道侶契時,白清歡並未用上他早早準備好的這一層手段。

那麼,她又是如何扛過去那能讓人神魂俱損的天道反噬的?

修士是人而非無欲無求的古神,修士自然也會有愛恨,誰又不會有心動又想長伴一生之人?所以修士結契為道侶並不少見,但是同樣的,修士也會有厭倦或是移情之事出現。

但是若非兩人都膩了準備好聚好散,又或是商量好了價碼,否則鮮少出現單方麵解契之事,那完全是在和天道對著乾,若非是修為著實通天,或是家底確實豐厚有幾十上百件法寶護著,那誰也不敢這樣賭命。

那白清歡呢?

還隻是一個金丹期修士,在合歡宗並不算多有權勢,身旁也無一人可以庇護的她,解契當日到底是如何熬過的,彼時的她,心中想的又是什麼呢?

想到此處,應臨崖垂在寬大袖中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他低著頭,不去多看那塊護心鱗製的玉佩,以防讓逐星瞧出此物的不對勁。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那些沉重的話在他冰冷的的雙唇上遲疑猶豫了許久,才問。

“你當日,是如何解契的?”

枝捎上的白梅又撲簌掉了幾朵,落在她烏黑的長發上,她將天傾劍握在手中,抬眸,聲音像是在說今天吃過什麼一樣的平靜而淡然。

“解契不都是那樣嗎,和天道說聲不好意思,今天我反悔了,不想和你年年歲歲了。”她臉上仿佛帶了些許笑,眼底卻是冷漠的,身姿站得筆直,沒有半點旁人以為的散漫慵懶,倒像是一柄隨時要出鞘的冷劍。

她似乎又想起什麼,微微地偏了偏頭,笑著問:“哦不對……你想問的,應當是我為何沒死才對。”

笑容逐漸收斂,她清清冷冷道:“未能如應家主的願死了,真是抱歉。”

不是。

應臨崖眼中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下去,他很想開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倒是逐星看戲似的抱著胳膊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忽然想起那些年他正在應家地宮裡融合應星移的靈魂,後來又在羽山眾多龍族之中周旋,怕是不知道解契之事的後續。

她一慣最愛做的事,就是往應臨崖的痛處撒鹽,此時自是不會放過讓他。

“白長老可真是福大命大啊,要知道尋常化神境乃至渡劫境的修士,在天道反噬下怕是都要脫一層皮,也不知道你是怎麼熬過去的?”

“我倒是不曾解契,但是也知道天道的反噬先是滅神魂,而後又毀肉身呢,金丹期的白長老居然沒死真是難得。”

“哦對了,我好像還聽說,當日合歡宗眾修皆被困住,唯獨白長老一人跪在山門前,對著天道再起誓,願一人承受反噬,隻求解除道侶契約。”

“雖說沒見過,但聽人說那血啊,從最上麵一階石階流到了最下麵,還有人說,那日白長老

身上的紅裳豔得著實漂亮。”

但是她從未穿過大紅的袍子,因為她說,那會讓她想起第一次殺人時的情形,血噴出來染紅一身,怪難受的。

應臨崖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荒院落的了。

最後一次回頭,他看到她又躺回了白梅樹下的躺椅,很珍惜地抱著懷中那把劍,沒有看他一眼。

他眼底有一些恍惚。

什麼時候,兩人之間已經背道而行到如此遙遠的距離了呢?

和白清歡的初識,著實算不上什麼浪漫愉快的經曆。

當時的羽山應家內部像是一鍋沸水。

應龍一脈因為出了個應星移,成了龍族之首;也因為出了個應星移,到最後嫡係隻剩下個應臨崖。

和應龍一脈比起來,其他龍族雖說沒出如此風華絕代的人物,但好歹人多,不至於這樣麵臨著斷子絕孫的風險。

各個龍族在應家手下憋屈了數千年,在應家那位老祖宗死後,終於按捺不住了,所有龍族都認為,龍族之首該換條龍當。

比如蟠龍一脈的覺得,換成羽山蟠家也不錯,而螭龍一脈覺得羽山螭家更好聽……

羽山上界的其他古老仙族默許了龍族的內鬥,甚至參與了推波助瀾,畢竟這些生來就注定強大的龍族太強大了,所有人都害怕再出現一個滅世邪魔。

於是今年一條黃龍喝醉了墜落羽山,掉進寒淵裡凍死了;明年一條蟠龍和一條雲龍爆發爭執死鬥,雙雙殞命。

在這種情況下,應臨崖抽身而退,借口回應家祖地祭祖,實則開始慢慢同化體內那片強大的,屬於應星移的靈魂碎片。

隻是,那可是滅世邪魔的靈魂碎片,又豈是能輕易吞沒的,更何況他身上還被施加了寒淵的詛咒。

那夜他化作原型,盤踞潛在荒山的靈泉最底端。

天上的月亮圓滿而明亮,倒映在水中之後,就變得破碎不堪了。

彼時的他,不知是否受到了應星移那部分意識的影響,忽然就覺得活著似乎全無意義。

所有人都想要他死,他該為何而堅持呢。

然後,在他閉眼之前,有人闖了進來。

在滿池破碎的月光之中,拖曳著一具屍體,渾身是血又滿臉落淚的白清歡,就這樣走到了應臨崖的眼前,準備把屍體拋到他所在的這汪靈泉中。

他那時想,怎麼會有這樣奇怪的人呢。

人是她自己殺的,為什麼又要傷心落淚呢?

後來才知道,她那時候甚至隻是一個剛到金丹期兩三天的小姑娘,在龍族,幾乎算得上是剛破殼幼崽的年紀。

而她也不是傷心落淚,她隻是太痛了,手斷了,腳瘸了,在茫茫的夜色中,沒有一個人幫她,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後來的無數次,直白而熱烈的白清歡趴在他身邊,認真對他說了一遍遍。

“我那時候真以為自己快完了,合歡宗修士嘛,哪有擅長殺人的?”

“臨崖臨崖,你人如其名

,在我身懸危崖之時,突然就降臨了。()”

你就像天上的月亮落到了水裡,又忽然亮起在我的黑夜裡。⊕()⊕[()”

她那時也還會害羞,很輕很輕的在他耳邊說後半句。

“我感覺,灰撲撲的自己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然而不是了,他不是降臨在她黑夜裡的月亮了。

羽山應家不好,所以他在隱龍淵裡種活了她曾說想見一見的羽山白梅。

隱龍淵離合歡宗也不遠,她說很喜歡她的大師姐,又說大師姐收了個很有意思的小徒弟,到時候她可以邀了她的朋友一起來賞花,他就在不遠處守著她。

他自以為將所有的後路為她鋪好,以為待所有事了結之後還能回到她身邊。

到時候他會化成龍形讓她摸摸自己心口那塊巨大的傷疤,告訴她,不是不願意讓她看原型,隻是當時這裡不能讓人發現缺了一塊;

也可以喚出風雨,帶著她在雨幕雲間飛行,讓她看到天空的邊緣,也讓她在離月亮最近的地方看清月光有多亮,月光下的她有多耀眼。

他和她結契時唯有兩人,辦得簡陋,兩人就在初識的荒山下對著月亮起誓,他隻來得及將那靈泉引去合歡宗當禮物。

等塵埃落定,羽山也好,修真界也罷,他想將所有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麵前。

他會要千百倍的將失去的那段歲月彌補回去,兩個人,能擁有漫長無儘頭的年年歲歲。

直到今日,他才知曉,他和她之間橫亙著的豈止是丟失的那段時光和重重誤會。

當他躺在陰冷的地宮上,想著還好的時候。

她渾身是血跪在山道上,想的會是什麼呢?

是後悔認識應臨崖這個人嗎?

什麼時候,兩人就走到了這般的境地呢?

應臨崖失魂落魄到那處半塌的大殿時,殿內幽幽亮著的香火還未熄滅,白燭融化的蠟油像是兩行蒼白的淚。

他濃烈而深邃的五官,在微弱的光芒中,像是幽魂般冷冽,整個人像是被浸透在了寒氣中,沒有半點活氣。

看著這樣的應臨崖,逐星的雙眼微微一眯,心跳變得很快。

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應星移。

“是你插手了嗎?”應臨崖忽然低啞地開口。

逐星仰著頭看他,有些怔愣沒聽明白,片刻後她理解了應臨崖話中的意思,知道他問的是白清歡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說的是那封信嗎?當然了,要演就要演得夠真,你還是太年輕太天真,漏了這麼個破綻,我替你完美遮掩,毀了那封信,不好嗎?”

至於那塊被應臨崖細心遮掩的那塊護心鱗,逐星也沒瞧出不對勁,丟給那些送靈石的龍侍一道送去了,後來陰差陽錯隨了那些靈石,被一道存在了白清歡在萬寶閣的寶庫中,封存了不知幾百年。

對麵的應臨崖身上的氣息越發冷沉。

逐星的呼吸放緩,她知道自己猜對了。

和白清歡那段

() 慘烈的往事(),讓應臨崖心境不穩了。

她繼續幽幽道:你又何止是辱她棄她╳()_[((),而是險些殺了她,你們之間現在相隔著一條命,我猜她隻想要你死。”

“你和她早就徹底沒可能了。”

逐星說完這句話後,已經做好了躲避應臨崖殺招的準備。

然而對麵的人卻始終沒有動作。

過了許久,在黑暗之中,人影才微不可查地動了一下,轉身看過來。

他聲音很輕,仿若要消散在那些彌漫的嫋嫋煙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