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之前(2 / 2)

那姐姐聞言回頭,顧盼生輝。

她嘴裡銜著發夾,一邊取下,一邊道:“好,謝謝內。”

青豆看呆了,一天學也上的渾渾噩噩,反複想著那個姐姐。就算口音很重,也不影響她的美貌。

她們同進同出,同吃同住,三日便結下友誼。雖然語言交流和思維頻率上,可以說是雞同鴨講,但處朋友就靠一個衝動和投緣,沒那麼多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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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羅素素,孟庭說是鄉下親戚,實際是她知青時期生的女兒。

孟庭69年插隊下鄉,為了不去內蒙古、雲貴等地,她找了七搭八搭的親戚,托人求情,以投親插隊的方式去到了個不算偏遠的桃塢鄉。

插隊期間,日子太苦,所有的臟活累活都輪到她這個階級敵人的女兒頭上。

沒多久,她與供銷社棉麻部的羅天賜好了。沒辦法,他人好,老默默幫她做活。

她感動下的衝動,也就是以身相許這種事兒了。

他的農民父母看不起知青,但架不住他們愛得熱烈——有了,是以,隻能草草訂婚了事。

羅素素出生後不久,孟庭對著生活沒了耐心,厭極農作采桑。

聽說醫生證明身體不適合勞動可以以病退的方式回家,她日日上門請診,夜夜拜訪那醫生,幾月後,也就是76年年尾,她拿到證明,毅然決然離開了桃塢鄉,回小南城街道工作。

那年羅素素5歲。

孟庭看不出莽漢心細。她一心隻想回城裡,隻當那是一樁不堪回首的露水姻緣事。

她走後,羅家說親不斷,但羅天賜不肯再娶。他四處尋她,茶飯不思,後來摸到小南城找過她,卻被她打發走了。

孟庭回到自己的大本營,說話都有了底氣。她說,她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鄉下人了。

羅天賜回鄉後離開了供銷社,開始創業。那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鄉裡人都說他為個女人瘋了,沒想到他養殖鰻魚苗,小有所成,成了鄉裡頭一個萬元戶,他拿著錢又去找了孟庭,隻是她已嫁作人///妻。

他不死心,連著三年都來城裡,一年給了她兩千,一年給了她三千,一年給了她五千。

孟庭讓他彆來了。他說,錢太多了,我用不著,你拿著用。

再就是今年了,他沒來,孟庭去了。

孟庭在鄉鎮政府的辦公室裡,見到了羅天賜的父母。

船隻風險很大,村裡跟風養鰻魚,一年死了十個。一日兩潮,羅天賜逢晴好天從不休息,按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概率之說,他不能幸免。

一月前,他駕駛柴油機木船出去,再沒有回來。

孟庭問,沒有回來是去了哪兒,那調解的人翻了個白眼:“船翻人沒。”能去哪兒啊。

鄉裡本來就為鰻魚苗的事兒不舒服。

發家了的不舒服,因為多少都搭過身家性命,大家不把矛頭指向大自然無常,反指向第一個把消息帶進鄉裡的人。沒發家的更不舒服,憑啥他們這些□□能蓋新房。

挑事兒者來去嚼舌根,羅家的生活很艱難。

孟庭看出他們的意思,來要錢了。

她慢條斯理掏出粉餅,一點點往洇開的斑駁處遮蓋,冷笑道:“我沒錢。”

在人前化妝,是很壞的行為,隻有雞才會做(1)。羅家人氣急,認為她態度輕慢。登時,鄉鎮政府辦公室雞飛狗跳,各種蕩//婦之說一句接一句。

孟庭捋了捋淩亂的頭發,笑得戒備森嚴。隨他們說。這事擊垮不了她。

能擊垮她的是羅素素。

羅家喊羅素素為掃把星,應該喊慣了,就像她沒名字似的。

孟庭受不了她一身血腥味卻不會處理自己,離開前,她問羅素素,“你那個來了吧,你知道你現在很臭嗎?”

羅素素不知道,還“啊”了一聲。

孟庭帶她去買了新褲子和衛生巾,塞了把錢給她,讓她自己回家。

坐在候車室,她想想就受不了,一顆心揪得難受,攔了輛三蹦子剛開到桃塢鄉路口,就看見她站在一個男人身後,似乎在等待。

那男人正麵對寫著標語的磚牆撒尿,撒完一轉身,天//an門都沒拉,叼著煙頭眯著眼睛走向羅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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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絞著被子,不敢聽下去了。

羅素素哀怨的眼神忽然一變,哈哈大笑:“你真的話本子看多了。果然是個呆子。”

據羅素素這兩日觀察,雖然青豆說自己也是農村來的,但她一言一行都是規矩驕傲的城裡姑娘味道。

村裡的小孩哪個不是甩了書包就瘋玩,玩得衣服破一塊爛一塊。程青豆講話字正腔圓,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功課,連衣服都時髦得很,一點都不像農村的。

青豆的情緒轉換不過來,巴巴還在等那個男人轉身後的事:“後來呢?”

“那是我叔,我等他尿完一起回家。”

然後,孟庭衝了上去,繼續和他吵起鎮政府辦公室裡沒吵完的架,一怒之下要帶素素離開。

素素對青豆說,“但我可能很快就要回去了。”她朝西邊的堂屋努努嘴,“她這裡不方便。”說完又叮囑青豆,“我剛跟你說的事,你可彆說出去。”

青豆認真點頭:“我一定保守秘密。”

同是天涯喪父人,並且身中同一毒素,青豆和素素共情頗深。

青豆給羅素素講《飛狐外傳》,告訴她,程靈素名字裡的“素”取自《素問》,和她是同一個字。

青豆問:“你的‘素’字是不是也是?”

羅素素哼了一聲:“他們懂個屁。”

青豆是性情中人。因為喜歡程靈素所以喜歡羅素素,因為喜歡羅素素所以更喜歡程靈素。

“程靈素很聰明,用毒如神。”

“但她喜歡胡斐,殺千刀的,我不喜歡胡斐。最可氣的是,他對程靈素無意,程靈素卻對他情根深種。”

“還有啊,我覺得胡斐喜歡袁紫衣很沒有品味。”

青豆真是個書呆子,講起故事來沉浸得很,表情就像講鄰裡壞話,下一秒就要氣得去敲門算賬了。

羅素素聽到一半就沒在聽了。

她撐著下巴,看著青豆兩顆煙花般開了散散了開的酒窩,不由入了神。

這妮子,擱村裡是板上釘釘的村花。

羅素素戳戳她酒窩:“喂,你們班有男孩子喜歡你吧。”

青豆“啊”了一聲,然後搖搖頭:“沒有。”

羅素素來勁:“騙人!”

“真的。”青豆苦臉,“我是班長,他們都說我搞官僚主義。”

那幫人喜歡取笑她,看她乾著急。

老師不在場的早讀課上,不管她如何管理紀律,站在講台上生氣或是一個個拜托不要講話,男生都不聽話,還愛起哄架秧子。氣死她了,他們班的紀檢分數總是最低,害她都抬不起頭來。

羅素素看她板起臉孔,一副較真模樣,笑得不能自已。

她勾勾青豆下巴,捋直舌頭用普通話說:“你就是個書呆子。”

青豆想起那幫男生就頭疼:“哼!”這樣看來,還是胡斐好一些,至少乾的是正經事。

羅素素問:“就沒有一個喜歡的?”

青豆不屑:“沒有,一群笨蛋。”

過了會,青豆問:“哎?你有嗎?”

“有的。”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