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1990·夏(1 / 2)

這巴掌大的字給虎子免了活。他在屋子裡躺了一下午,打開黑白電視優哉遊哉。

青豆回來,灰頭土臉加麵如死灰,給虎子遞了個噩耗。他以為青豆跟素素提了,素素拒絕了,擺擺手稱沒事兒,好女怕纏郎,他不會輕言放棄的。素素拒絕也在意料之中。

青豆翻了個白眼,懶得和他掰扯,罵他:“活該!”

虎子這邊表白計劃箭在弦上,那邊殺出個程咬金。

下午,剛子衝了涼,片刻不耽誤地跑去割麥。見素素手生,姿勢不對,手把手教她。

剛子像二哥程青鬆,或者說,程家村這片的男的都這樣,性格爽朗,還帶點好拿捏的憨傻,一點不拿彆人當外人。

素素割了兩天麥也沒人教她。吳會萍當她來玩的,沒給她任務,有了剛子的指導後,她每一鐮刀都鉚足勁道,幾鐮刀下去,就有清脆割麥聲回應。非常有成就感。

在剛子的吆喝下,兩人齊頭並進,於麥田裡殺出兩條筆直的淪陷。順便淪陷的,還有撲通撲通的心跳。

素素割完兩條溝子,汗如水洗,對青豆說:“剛子報了哪所大學,你知道嗎?”

青豆:“啊?”

“剛子多大?他說家裡窮,耽誤了好幾年讀書,是不是挺大了?”

青豆:“啊?”

素素:“啊什麼啊?你個孔夫子!”

青豆真覺得虎子就是活該。換她選,她也選即將奔赴遠大前程還勤勞肯乾樂於助人的王剛,而不是全身爛嘴不爛還好吃懶做逃避農活的初中生王虎。

活該!活該!活大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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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村這片男丁流失不大,沒有全數湧向城裡,所以麥子割得快。歇的也比十總村早。

素素提議去散步,沒人答應,全累散架了,虎子說他去,素素假裝沒聽見,又問了一遍,誰去遛彎啊。青豆舉手,說她去。她想素素想出去走走,那她陪著吧。素素裝聾作啞,坐到剛子旁邊,還沒說話,顧弈噗嗤一笑,拆了她的台。

剛子是個愣子,等到素素麵對麵來問自己,才笨嘴笨舌地搭腔應好:“啊?啊!哦!”

一項集體活動以他們各自單獨活動告終。

吳會萍沒想到家裡來這麼多人,也沒有飯菜,分兩次蒸了二十個饅頭,就著點醃醬瓜湊合了一頓。她問青豆他們明天還在嗎?青豆想了想,點了頭,吳會萍馬上到對麵訂肉去了。過了會,揚聲喊青豆,問要不要涼皮。

青豆正在田裡抱大西瓜,跟著扯嗓:“要——”說著不放心,“你多買點——”

寧城西瓜像冬瓜,青綠的皮,又大又長。顧弈和青豆一人一個搬到井邊。她將一個小點的瓜搓淨泥土,擱到桶裡,指導顧弈小心放下井繩,仔細卡住繩子,將西瓜浸在井水裡冰鎮。

她摳著腳丫,笑嘻嘻地說:“晚上我們就有冰西瓜吃了。”

顧弈望進洞深的井水,覺著畫麵熟悉:“記得我第一次見你嗎?”

“啊?”

顧弈笑:“你帶我到井邊給我講故事。”

“哦。哈哈哈哈哈。”青豆跟著笑,“我記得。”當時顧弈乾乾淨淨斯斯文文,是她沒接觸過的男孩,她腹內空空又想扒著人家,所以臭顯擺吧。

“還記得講的什麼嗎?”他問。

“講的希臘神話。”

“你知道那是希臘神話!”

“後來知道了。”青豆當時知道的故事全沒有具體書名,都是一個男的一個女的,又來一個男的又來一個女的。等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書,才慢慢把當年的故事對上號。虧得她記性好。?

他舔舔唇,深深看她一眼:“再給我講一遍?”

青豆沒明

白顧弈為什麼這麼說,隨口說:“好,你等等哦。”

新房的花磚地上,躺著兩個虛弱的人。一個為情所困,一個為農活所累。

她切了另一個沒涼的瓜,喊他們來吃。沒人回應。青豆隻能一個個去喊。她踢了踢虎子,讓他去吃瓜。他問,甜嗎?青豆說廢話。

這廝鯉魚打挺,跑得賊快,剛剛的咿咿呀呀像裝的。

傅安洲蹬三輪車蹬傷了,走不動道兒,青豆將西瓜片成小塊,給他拿了雙筷子,讓他夾著吃:“疼得厲害嗎?”

他本來就“拉胯”,現在又拉傷,彆廢了。

傅安洲搖搖頭,掏出枕下那本缺頁的唐詩集,“這本裡麵有很多你的畫。”

一些三角、圓形和筆畫極少的字,除了“大”、“小”,還有“豆”。看看紙張,算算年紀,應該是青豆。

“是嗎?我不知道呢。”青豆又問他,疼得厲害嗎,要是厲害就回去吧,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就是用力不當,我明天可以下地,不會偷懶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青豆解釋。

“明天就複活了,我很強壯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

“真的沒事。”怕她不信,傅安洲勾出一根手指,“真的,我保證!”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她沒有懷疑他乾不動活,隻是怕他傷著了。“哎......拉鉤不是這麼用的。”說是這麼說,青豆仍是乖乖勾上了手指。

兩根小指纏成個小麻花。

傅安洲看著她那對酒窩,一時迷瞪,等她念完幼稚的“一百年不許變”也忘了鬆手。青豆抽了抽手指,驚訝於他的大力,正要說話,一抬眼,心跳亂了。

他正含笑看她,眼裡桃花盛開。青豆誤入桃花島的大迷陣,心跳加劇,手忙腳亂,左手一軟,一大碗西瓜傾斜,摔在席子上。

清紅汁水就這麼潑在了傅安洲的褲子上。

這回不錯,正正好好,正中靶心。

青豆驚叫地伸手去擦,又驚叫地收回笨手,撒腿去拿毛巾。

堂屋傳聲,呼吸如有擴音。裡頭不小的動靜哐啷啷往外傳。

外麵兩人恍如未聞,蹲在廊簷下安靜吃瓜,一點沒有管裡麵是死是活的打算。

傍晚蚊子心思活絡,開啟圍剿攻勢。虎子拿左後腳跟擦右腳腳背,搖動著身體跟顧弈嘮嗑,“昨晚我睡在房頂,真舒服,晚上還挺涼快的。要不今晚我們一起睡上去。”

“哦。”

“還能看看星星。要說還是鄉下好,城裡躺大馬路上也沒有這麼大片的星星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