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2章(2 / 2)

她買了好多郵票和信封,廣撒網,四處投稿,摸到個編輯部地址就投稿,迷迷糊糊,也沒抱有期待。誰知,僅是年底,便收到8封退修回信。粗粗算算,雖然詩歌就占個豆腐塊大小的版麵,但怎麼著,也有幾百塊錢。

宿舍裡是沒有秘密的。青豆的事兒引來不少熱愛詩歌的姑娘前來拜師。她鼓勵她們,隻管寫,隻管投。

她像洋洋哥哥一樣,認真傳授了投稿經驗。青豆說,收到的編輯回信分兩種,一種是編輯粗略的意見,用詞很虛,比詩歌還虛,說你表達調性消極,缺乏積極引導,或者和雜誌風格不合適,這種基本就是沒戲,可彆再寫信過去說我改。這種沒法改,就是婉言謝絕。還有一種編輯回信非常具體,可能一整頁全在捉細節哪裡不好,哪個詞可以修正,哪句話要換個形式,看著特彆來火,感覺投的詩他沒一句滿意的,但偏是這種,表示編輯真的想要你的稿子,給你提具體修改意見。

姑娘們如獲至寶。

時隔三年,南城大學再湧青豆筆杆子的傳說。

九五年末,全國詩歌大環境青豆不知道,但南城大學的校報上,含詩歌量驟增。

十一月開始到十二月底,青豆在老國營的七六廠,也就是南城光學儀器廠見習。

結束那天,全班同學湊了二十塊錢給幾個工程師老師各買了一支永生鋼筆。青豆特彆不想出這個錢。儘管這裡算是大學生留本市的最理想去處,但她總覺得自己不會來這裡工作。

金津問她,以後想不想來這裡?

見習都打聽過了,廠領導有意向招三個大學生,具體名額還要向上申請。如果青豆也選這裡,會是她的競爭對手。金津是本地人,她肯定想在這裡工作。

青豆搖搖頭:“我想去海鷗。”

“那是民營哎。”

“現在‘放小’‘抓大’,國營企業都要改革民營化。”

“我還是覺得國營好。”

“那你去!”

“你呢?我想跟你一起。”金津挽住她,“你去海鷗不就是去上海嗎?”

青豆也不知道要不要去海鷗。她隻知道,在七六廠區實驗樓晃了倆月,她對此並不感興趣:“我也不知道。我想去文化館,我暑假在文化館乾活,可高興了。”

金津點頭:“你確實適合文藝工作,你那個專業課……”

青豆叉腰佯怒:“啊!怎麼了!我的專業課怎麼了!我又沒有掛科!”

金津撇嘴:“有兩次就差一點。”

哼!

雖然她主業不行,但是副業風生水起。

-

1995年的最後一天,青豆和金津到禮堂頂樓的電影俱樂部看了一場愛情電影,叫《癡男怨女和牛》。

結局悲傷,青豆哭得很厲害。最後一刻鐘,她擁有創作感知一樣,隱約明白走向會是不好的,眼淚提前撲簌簌掉落。

金津也堵得慌,但沒有她那麼動情。她為自己沒有流淚而疑惑:“是不是寫的人都這麼容易動感情?”

“沒有!我沒有!我隻是心疼雲黃。也不知道它會不會被宰了。”雲黃是電影名裡那頭牛。

金津搖頭:“嗐,我就說吧,寫的果然容易動感情,我都沒想到那頭牛……”

學生裡興起跨年風。說是日曆上的最後一天,所以12月31號很特彆,算是個節日。

胡雪梅說:“今天舞蹈房裡放了《漫步人生路》,大家都在喊,‘我們擁有共度1995年最後一天的緣分’,特浪漫。”

金津鼓掌:“那我和豆子一起看了電影,也算慶祝吧。”

青豆嘀咕,難怪今天這麼多人看電影。

胡雪梅興奮勁兒沒緩過來,借來一張鄧麗君的磁帶,倒至漫步人生路,載歌載舞地給寢室裡的姑娘們整了一遍。

金津腦袋湊到青豆麵前:“你相好呢?我們顧公子最近是不是很忙啊?”怎麼都沒有電話來了?上學期電話來這麼勤,這學期安靜得像死了。

青豆頭正好低著,掩住了表情:“可能吧,誰知道。”

金津洗完屁股,腳布還沒擠乾,牌癮就犯了,要去隔壁打牌,“豆子,要不要一起?我們叫幾個人再開一桌!”

青豆忘了回應金津。

她背脊僵在窗前,看冷風搖撼樹枝,聽鄧麗君不懷好意催人扭動的嗓音,陷入了另一層思考。

1995年12月31日晚,程青豆突然很想搞清楚,她這算是失去了一個朋友還是失去了一個戀人。

顧弈說的是分手還是絕交?以後的人生路他還要不要出現了?

21點28分,青豆往二舍那處的公用電話狂奔。這條路這學期她一回沒跑過,可見這地球上除了顧弈,沒人打電話給她說閒話。

這是多麼正常的情況,她卻感到好淒涼。

當然,狂奔純粹是校舍樓要關門了,而不是著急聽見他的聲音。青豆不斷否認,但在漫長的等待後,她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她心中冒出一個想法,顧弈會不會故意不接她電話,折磨她?嗚嗚!他乾得出這種事!

等那邊接起,青豆滿腦子都是錢,抓著電話線,著急罵道:“你為什麼這麼久才接電話!你知道電話費多貴嗎!”

老三愣了:“啊?對不起。”

青豆聽那頭聲音陌生,一時愣住:“你是?”

老三下半身還光著呢,哆哆嗦嗦:“那個……顧弈……他跟導師下鄉義診了。”

“什麼?”

“他不在宿舍。”

青豆砰一聲掛斷電話,跟阿姨喊“明天來給,沒帶錢”,撒腿跑了。

1995年結束之前,青豆摸黑,在隔壁點燈打牌的咋呼聲中,寫下首詩。

她把這凍死人的冬天形容為男人忽然冷卻的感情。

沒勁!好沒勁!

青豆想,要是沒有顧弈強勢地占領她的人生,她的大學會是什麼樣子的?肯定不會在等一個男人的電話。換作任何一個人,她都不可能牽掛至此。

她越想越生氣,越想越難受,提筆給小桂子寫了封信,痛罵顧弈五頁紙。

她暗暗發誓,再見到顧弈,她要殺了他。

但真的再見到他,青豆心痛得差點死掉。他一定也很難受。

顧弈憔悴了好多,唇上胡茬泛著青光,原本溫潤的麵龐透出股男性的硬朗。

這在青豆看來就像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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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過年回來,自然要請朋友吃飯。這不兩人就碰上了。青豆正在腦補顧弈為情所傷,他和虎子的對話迅速把她拉回到“恨”——

虎子問:“怎麼留胡子了?”

顧弈說:“他媽去村裡給那幫人看牙,看我年輕不給我看。我留個胡子,顯得老點。”

剛子誇:“這就叫男人味!我這幾天也不刮了,留留看。”

青豆恨恨筷子搗空碗,沉默如樁。

她本來不想來的,但素素說,虎子都請自己了,說明看開了。她和虎子鬨成這樣也想著要做朋友,青豆鬨什麼脾氣?虎子難得回來,一起吃頓飯,難道虎子沒顧弈重要?

虎子沒顧弈重要?這句話刺激了青豆。青豆想,虎子當然比顧弈重要。所以她表現出大方,進來還對顧弈笑了一下。

真可氣。四目對視,他居然禮節性地朝她點了個頭。

這麼有禮貌,怎麼不給她磕個頭?

素素熱絡氣氛:“研究生,現在看牙行嗎?能不能給我弄個牙?”

“可以啊。我有個師弟畢業在清南區開了家診所。你有空找我,我帶你去他那裡。”

素素不滿:“怎麼是師弟啊,你不給我弄?”

“我帶你去,當然是我給你弄。帶你去是為了用他的治療椅無影燈和器械。”

“那就好。”

虎子下唇一撇,朝他湊頭:“那我那個牙?”

顧弈看了一眼:“幫你做個新的,瓷的。彆做金牙,難看。”

剛子也是一口爛牙:“我也去我也去!媽的,上個禮拜還牙疼呢!”

一桌子人起哄,全要看牙,一圓桌變成喂飯現場,一張張血盆大口張著,非常難看。顧弈說,“過年空的那幾天給你們弄,正好他店不開,你們直接來吧。”

素素客氣:“可以嗎?真的嗎?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顧弈:“要麼等我畢業。”

剛子問:“你畢業了去醫院還是開診所?”

虎子搶答:“我們顧弈這什麼家底!當然自己單乾!全南城市有幾個搞牙齒的研究生啊!以後是招牌!”說著噢喲噢喲地激動,“搞牙齒是有錢!發了發了!”

剛子開始選地段:“你師弟在清南區開,你就開西寧區,那邊有大學,有樓盤,人多。”

顧弈說:“不一定。”

素素:“什麼不一定?”

顧弈:“我導師的意思是,想讓我留西城。”

“你留?”虎子驚訝。

“可能吧。”

青豆專注舔蛀牙的舌頭一僵,終於再次抬起眼。

這回顧弈奉上了笑容,特彆釋然,像要說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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