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114章(1 / 2)

◎蟬不知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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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年三十。

顧家他們一家圍在老人床邊,強撐熱鬨開飯。

飯桌上沒有喜事,顧弈的婚姻大事被端上台麵衝喜。

這二十多年裡,男主角顧弈早被扒得透透的,今年終於有新人物登場,不在場的程青豆自然是話題核心。

除了爹媽,大家對青豆的印象很模糊。

礙於顧弈的麵子,一人說一句青豆的好印象,拚拚湊湊,整合出了一個明眸善睞一笑傾城、知書達理吃苦耐勞、出淤泥而不染的女菩薩形象。

一邊說著一邊信了,跟念廣告台詞似的,越說越來勁,最後總結:顧弈配不上這麼好的姑娘。

青梅竹馬!也隻有從小認識才能好上,不然這麼好的姑娘打燈籠上哪兒找去?

顧夢今年沉默地配合大家,在話題裡始終蕩漾著笑意。

鄒榆心臉頰開花。這麼多年,家裡終於有那麼件好事。雖然荷花美好之下垢滿醃臢,但展現出來是好的,那就滿足了顧家對婚姻體麵的需求。

鄒榆心問顧弈:“豆子想去哪裡啊?不是說不分配了嗎?”

顧燮之:“現在人事部出的是個暫行通知,具體怎麼安排還要等開學。這幾年分配名額一直在減少,今年下了文件,名額應該很緊張。”

鄒榆心說:“我們單位是今年明確不招人了。”

“肯定有單位有招人的。不是一下子砍掉的。那全國幾十萬大學生都自己找工作嗎?再加上大專生,那人才市場得擠成什麼樣。”

鄒榆心:“那也要問問,早做準備。好單位總歸是緊張的。”

他們討論青豆時,顧弈一句話沒接。到父母問這事,他不能再不說話了,隻能硬著頭皮:“等會見著她,我問問。”

鄒榆心皺眉:“兩人一起都說些什麼啊?不討論這事嗎?”這麼重要的事,竟然一問三不知!

“哪有空啊!”

嬸嬸打圓場:“也對也對,都不在一個地方,哪有機會說話啊。”

春晚開始前,顧弈得以撤退。

綿密的雨夾雪砸在擋風玻璃,像電視收不到信號飄起的雪花。中午青梔打來電話,用質問的口氣問他,是不是有彆人了?要是沒有彆人,青豆為什麼一直哭?

顧弈好笑,問她,哭得厲害嗎?

那頭青梔支支吾吾,說也不厲害,就紅了眼睛。

顧弈問,為什麼紅眼睛,是不是炒辣椒熏著了?

青梔嬌腔罵他,怎麼這麼沒良心啊,都說哭了,還非要拉東扯西,說是為了你哭,就是為了你!

青梔堅信顧弈在找理由。顧弈卻對青豆哭的真實性產生懷疑。

先說是為了他一直哭,又說隻是紅了眼睛。前言不搭後語。

很大概率是根本沒哭,就是為什麼事兒急了。

顧弈趕到台球室,走到門口就聞見嗆人的香味。

素素剛到,站在門檻上,一邊抖雨傘一邊甩頭發:“你來了?沒去接豆子嗎?”

顧弈啟唇:“我……”

青豆由裡間探出頭:“我到了。”

素素剛準備數落顧弈,見到青豆,語氣又軟了下去:“乾嗎呢?”

青豆清零哐啷,於地麵堆放的雜物裡翻找家夥:“我在找塑料桌布。他們準備直接在台子上吃,弄臟了怎麼辦啊。”

一看,果然。

絨麵台球桌上,擺了兩籃筐菜,淋著水。地上的煤油爐子熊熊燒火,虎子拿手的爆炒腰花正在出鍋。嗆辣的香味溢滿整個台球室。

素素撐得快吐了:“你晚上沒吃?”

“小徐沒吃。”虎子家六點就開飯了,張藍鳳準備了六個大葷。王乾戲稱,王虎一回來,菜市場裡的豬都少了好幾頭。

素素奇怪,問小徐:“怎麼沒吃啊?沒回家?”小徐是本地人,照理說肯定有飯吃。

“他媽說不結婚就不給飯。年三十把他趕出來了。”虎子看笑話似的哈哈大笑。

小徐罵他五十步笑百步,明年就輪到你了。

虎子:“那沒這麼快!我這剛獲得自由,哪可能這麼快逼我進牢籠,怎麼也要喘幾年氣兒。”

素素看了他一眼。

虎子清清嗓:“你呢?你媽催你了嗎?”

素素:“她一年就回來兩回,要催就趁那兩趟。我左耳進右耳出就行了。”

小徐歎氣:“你媽比較開明,和我家不一樣。”

素素呸他:“我跟你年紀也不一樣!你都三十了好吧!”

他們討論的事情和屋裡剩下的兩人好像毫無關係。

顧弈車鑰匙往前台一擱,走進裡屋,高大的身形擋住微弱的燈光。

青豆眼前一黑,動作不由停了停。她沒說話,倒是顧弈蹲了下來,搬掉堆放的另一排箱子。

青豆不明他靠近的來意,手上繼續動作,直到他眼神追光燈似的,刺眼到了無法忽視的程度,青豆才蹙起眉心,掩飾住慌亂,狠狠瞪住他。

顧弈睫毛的陰影放大成兩片大蒲扇:“梔子說你一直在哭?”

“誰哭了!”青豆吊起眼皮,將眼睛朝他跟前送。

“我就說。哼哼。”顧弈翹起嘴角,“我對梔子說,你姐不會哭的。你姐這種人隻會急哭,或者為彆人的屁事哭。”

青豆噎住。

窸窸窣窣的箱子拖動聲響起,又停下了。她腦子漿糊一樣,打破沉默道:“我打過電話給你的!”

顧弈:“幾次?”

她翻了個白眼:“反正比你次數多。”

顧弈一次都沒打來電話。

顧弈假裝沒聽見,搬下牆角的箱子:“拿雨披墊著不行嗎?”

“不行!我上次放的好好的!要是找不到,我就要去罵小徐!”他不進來還好,一進來一說話,青豆忽然生氣了。見他真在找塑料桌布,青豆更氣了。“你把信拿走了?”

顧弈沒看她:“什麼?”

“小桂子的信。”青豆怕他不去取信,思前想後,決意拿回來,哪裡知道在門房大爺那裡翻了兩個小時,把他床底下沒人要的幾箱子舊信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那封信。

“嗯。”他輕笑了一聲。

“你看了?”

“找東西吧。”他提醒她專心。

青豆拉上他袖子:“被我感動了?”難怪今天主動說話。上次吃飯,他一副要和她保持距離的樣子。

顧弈本來憋著股勁兒,聽她一說,噗嗤笑出了聲:“程青豆你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就那幾個屁字,全是罵他的,字字清晰,信紙上連滴眼淚都沒有,有什麼好感動的?

“那你就彆看啊!把信還我!”青豆粗魯翻他口袋,一摸摸到了皮夾。

她掏出二折皮夾,很順手地一開一合,等塞回原兜,腕子頓住,又撤了出來。青豆重新打開皮夾,看清放照片的那個地方空了。那裡原本塞著她和顧弈雪地裡的合照。

那是94年新年,他們五人一起拍的。後來他們在一起,他就把照片上他倆腦袋的區間裁下,塞進透明卡位。

那張照片,沒了。

青豆流雲般柔軟的發絲隨低頭的動作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忍住鼻尖暴擊的一拳頭酸意,使勁眨眼睛,穩住呼吸。

顧弈任她動作,問道:“你們係分配怎麼說?有沒有想去的單位?”

青豆合上皮夾,塞進他手心,不再應他。?

顧弈煩躁地抓住她手腕:“問你話呢。”他火急火燎來,就是為了問這事兒。

青豆甩開他的手:“要你管。”

青豆撩開裡屋的簾子,探出個頭對著小徐破口大罵:“徐東來!你怎麼看店的!東西亂七八糟就算了,索性就堆那兒彆理。現在倒好!把能用的都丟了,不能用的堆著,這算怎麼回事?你要是跟我犯衝就直說,下回我就不帶東西來了!”

她把這店當自己的店一樣,時常整理照看。無奈這小徐爛泥扶不上牆。氣死她了!

小徐一口冒煙的腰花送到嘴邊,被青豆罵得嚇住了:“啊?”

虎子也嚇了一跳:“乾嗎啊,大過年的,發什麼脾氣啊?”

“我這是發脾氣嗎?”青豆手裡的熱水袋往桌上一摔,“說找不到熱水袋,這是什麼?你找了嗎?就說找不到!客人來你是不是也這樣敷衍?”

小徐支支吾吾。剛剛青豆問有沒有熱水袋,他信口搪塞,確實沒找。

素素和顧弈對視一眼,眼底閃爍著驚訝的笑意。

素素抄手聳肩:“男人就喜歡胡說八道,活該找不到老婆還被親媽趕出來。”

“你這怎麼還往傷口上撒鹽啊!”小徐佯裝不滿,賊眉鼠眼地瞥了一眼青豆,趕緊低頭,就著隔壁老太勺的白米飯,拌拌辣汁鹵味腰花,吃得嘛嘛香。

青豆看他很不舒服,上前一步,指尖撥弄他那雞窩頭:“你這頭幾個月沒洗了?彆又有虱子!都說了年三十要洗澡!再不洗就是新的一年了!”

虎子老粗,這才看見小徐那醃臢樣:“不是前天讓你去搓澡了嗎?怎麼沒去啊?”

“澡堂門口有倆老頭下象棋,圍了一堆人,走到門口就忘了。”小徐嘿嘿裝傻,“你知道我的,光看棋了。”

洗澡都能忘!飯怎麼沒少吃!

“我看你就是懶!”青豆眉心的川字幾乎打結,“現在怎麼辦!你今晚洗,估計要幾十塊了!”

臨近新年,澡堂的價格水漲船高。年二十九,二哥搓澡回來,說一人票價已經十塊了。今晚大年三十,黃金時段,洗澡肯定特貴。

小徐腦袋一縮:“那就明天去洗。”

話音一落,牆上青豆的影子陡然聳高,往他頭頂壓上一片黑影。

小徐忙扒兩口飯,溜出去洗澡了。走前青豆仔細檢查小籃子,確認肥皂洗發水搓澡布都在:“趕緊去!記得好好說,還還價!”

虎子素素看青豆忙前忙後,把小徐訓得服服帖帖,紛紛露出欣慰的笑。看青豆鬨脾氣,果然是人間一大樂事。

說實話,發脾氣挺累的。青豆合上門,累得像剛跑完1000米,脊背覆滿熱汗不說,嗓子也喊得煙熏火燎。

顧弈大爺般往躺椅上一躺,閒適地呷啤酒,時不時還口辣腰花下酒。

他跟虎子說,不夠味,還是西城的東西夠勁。一上菜,滿盆子辣椒。

虎子說:“到底多辣,你學兩道,給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