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家沒有哪個兒L子的名字能在江醒這裡留下印象,想來都是庸人,江醒沒有興趣,隻說:“她看不上的,這沒什麼。”
宋書還有一件事想告訴他,斟酌說:“姑娘業已及笄,殿下與姑娘相處,也該注重姑娘清譽。”
“……”
江醒掃他一眼,漫不經心理理袖子,散漫道:“我準她翻牆,已經很注重她聲譽了。”
“殿下又是梳頭又是吃糕的,哪裡注重了。”宋書咕噥。
“她吃不完,卻是我的過錯嗎,”江醒覺得好笑,默了一會兒L,宋書望著他又要說話,江醒移開目光,望著溪中流水,隻道,“也罷,我知道了。”
——
卻說聞青輕一覺睡醒,紅日西墜,日暮熔金。
聞青輕揉揉眼睛,尤有些不清醒,理理鬆散的衣裳,給江醒留了句話,連忙翻牆出去了,順著記憶往回走,走到半道遇到長生,長生道:“宴會將開,不拘男女,都得往長新宮去。”
聞青輕點點頭,說:“那走吧。”
長生跟聞青輕不在一道,她不知道長生下午的情況,因而問:“長生,你下午開不開心,有沒有人薄待你。”
“姑娘不必擔心,我跟隨那位大人長了很多見識。”長生彎著眼睛,笑意燦然,迫不及待跟聞青輕分享他看見的,說起那些高官,又說起池中的錦鯉。
聞青輕聽來覺得奇妙,點點頭,道:“不愧是皇宮。”
“正是呀!”長生附和道。
聞青輕跟他說起東宮,兩人一麵聊天,一麵趕路,兩顆腦袋湊在一起開開心心分享了好一會兒L,一扭頭,撞見空地之上,楊柳樹下,一位淚流滿麵的樂師跪在地上流淚哭泣,一行人圍著她沉默不語。
聞青輕覺得奇怪,上前去問,才知他們本是民間一個唱曲的班子,好不容易有了名氣,得以在宮宴上獻曲,一位樂師卻因不慎打翻貴妃一碗酥酪,被罰舉著炭盆在雪地上跪了一夜,雙手半廢撥不動弦,上場更是萬萬不可能,一行人四處求樂師來替,無人願意,又求內監許派,內監不應。
受罰的樂師喚作瑤娘,抓著長生的衣裳,連連磕頭,口不擇言道:“隻求貴人行一行好,幫忙求來一位樂師,我……我付銀錢的,我彈了許多年的箜篌,也積攢了一些身家,都願意奉上,全數奉上。”
清秀的小郎君無措地站在原地,瑤娘眼淚模糊,見他沒有反應,心中絕望,耳邊傳來流蘇輕晃發出的清脆響音。
瑤娘怔怔抬眼望去,見著一位青衣貌美的小女娘,她在原地猶豫一會兒L,停在自己麵前,俯下身子望著她,聲音又輕又軟,問道:“你彈的是什麼,若是箏或箜篌之類的,我或可以試一試。”
幾
() 位樂師和歌女出聲,連連道:“是箜篌,箜篌……”
眼前的貴人笑了一笑,語氣輕快道:“如是最好了,我正擅長這個。”
瑤娘剛剛尚在心中祈求上天眷顧,如今上天眷顧終於到了,她卻不敢相信,懵懵的,又問:“當真嗎。”
青衣小女娘歪了歪頭,似乎不明白她為何有此問,點了點頭,道:“當真呀!”
瑤娘鬆了口氣,渾身的氣力都散儘了,顫抖著給聞青輕磕了個頭,一行人也紛紛湊上來,望來都是如釋重負的樣子,連忙去找樂官稟告,以求不要撤下他們的曲目,否則白白努力三個月是輕,隻怕還要被問罪。
聞青輕應下這樁事,本是無心之舉,一時並未想到後果,她先讓長生先去長新宮找柳迎報信,自己則留在這裡聽瑤娘講曲。
月上中天之時,清輝灑遍宮室。
瑤娘送眾人去長新宮,她跟聞青輕一起綴在最後。
瑤娘知道她也是來赴宴的貴人,卻不知道貴人為何要幫她彈琴,但整件事皆因自己而起,無論如何也不應牽連她,望著聞青輕說:“貴人隻管去彈就是,如有差錯,隻說是替我,必不讓貴人擔責的。”
聞青輕道:“瑤娘,你已經說過許多遍了。”
瑤娘訕訕一笑:“隻怕貴人會受到責怪。”
“這也沒有什麼。”聞青輕小聲說著,低頭又望見瑤娘長滿水泡的紅腫雙手。
傷成這樣,以後能不能彈琴還未可知,既以彈琴譜曲作為生計門路,毀其雙手何異於奪人生路。
聞青輕這樣想著,覺得不平,冷冷笑了一下,卻又平靜下來,以提起一件趣事的口吻說道:“向聞有位十分尊貴的豪強,很有個性,每邀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飲不儘者,使交斬美人。”
瑤娘不知她為什麼要提起這個,隻是附和:“真是可憐。”
聞青輕低頭看路,眼睫眨眨,沒有說什麼。
將至長新宮時,她隨手撥了兩下琴弦,清淡的話語落在琴音之中,聽不分明,她說著:“我從前是不敢相信的,現今卻知道了,世間尊貴至此者何其之多,或視下仆為賤畜,悉不知人命貴重耳。”
她明白,隻是覺得不應當。
瑤娘晃了下神,身側少女卻先甩甩腦袋,又活潑起來,快走幾步跟上前人,站在琉璃燈模糊而柔和的光暈裡回身,對著瑤娘擺擺手,彎著眼睛,輕輕軟軟喊道:“瑤娘,我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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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永年寺事畢之後,江泠一直不敢出宜春殿,生怕陛下得知後會下罪與他,乖得跟鵪鶉一樣,如是惴惴不安了幾日,一直沒聽說江醒去找陛下的消息。
“太子殿下與陛下從來不合,怎麼會去找陛下告狀。”姬妾侍奉他穿上錦衣,纖纖細指在他胸口打了個轉。
江泠心口微動,牽起她的手,姬妾抬頭看他,目光盈盈,嗓音婉轉,柔柔喊道:“殿下。”
這是江泠最喜歡的姬妾,她有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睛。
江泠一時情動,低下頭,想要親一親她纖長的睫毛。
燈火飄搖之中,對上她含情的目光,他晃了下神,忽然想起曾經孤山上見過的少女。
她與雲姬沒有一點相似,但他現在就是想到了她。
或者說,他這幾日常常想起她。
少女身披霜雪站在灌木叢裡,眸如點漆,似藏星月,隨性而散漫地望過來。
她有這樣漂亮的眼睛,整個人在江泠的記憶中,便真如月亮一樣遙不可及。
“……”靜室之內,隻有火星子劈裡啪啦燃燒的細微響音。
“殿下。”柔軟的聲音落在耳邊。
江泠回過神,莫名失去了興致,他推開雲姬,不去看跌倒在地的寵姬。他在鏡前自顧自理了理錦衣,帶上侍從前往長新宮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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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新宮,賓客既至,燈火通明。
江泠踏入宮門,一抬眼,看見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江淞白坐在帝位下首的位子上,一身紅色錦袍,烏黑長發如綢緞般落在案上,竹青鬆瘦,郎豔獨絕。他微微垂首,目光落在大殿中央,冷白指節微微曲起,和著悠揚的調子,漫不經心輕點桌案。
準確說來,他的目光隻落在一個人身上。
江泠也循著江醒的目光往裡望。
他看見一雙熟悉的的漂亮眼睛,如水中玉,天上月,寫遍春風,藏星帶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