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 薛家進賈府已是一月有餘。
其間,黛玉、蓁玉姐妹跟薛家母女在外祖母的榮慶堂打過幾次照麵。
初見寶釵時,黛玉著實驚詫了一番, 她再沒想到這次來的這個薛家姑娘竟是這麼一位人物, 容色姝麗,落落大方,端是一個照麵就能叫長輩頻頻點頭,令同輩暗暗生羨。
黛玉私下跟蓁玉談論起薛家這個寶姑娘, 語氣中滿是讚歎。
尤其是寶釵商賈出身, 身上卻絲毫沒有沾染上商人的銅臭味,平日打扮非但不奢華,反倒是樸素為多,時常穿的都是些半舊的家常衣裳。
便是如此, 也不顯寒酸,一身身簡樸平淡的舊衣,愣是叫她穿出了恬淡怡然的韻味。
黛玉每每說起這個,就必要讚上幾回。
便是挑剔如蓁玉,也很難違心否認寶釵的優秀。
不過,那又如何呢?
蓁玉一下子撲到姐姐懷裡,雙手環著姐姐纖細的腰肢, 一臉嬌蠻道:
“彆人再好, 在我心中都不及姐姐萬分之一, 姐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是最最最最美好的人!”
黛玉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她伸出一隻纖纖玉手,點了點妹妹的額心:“你這鬼丫頭,淨是會哄我,隻是以後萬萬彆再說這個了, 省得叫這府裡頭的人聽見了,反倒又要說咱們輕狂了。”
蓁玉賴著姐姐的懷裡不肯起來,隻是揚起她的小腦袋,脆生生道:
“我姐姐本來就是天底下最最優秀的人嘛,這有什麼好輕狂的,事實原本就是這樣啊!”
黛玉臉上漾滿歡喜,靈動的眸子好似灑滿了星光一般,她伸手揉了揉妹妹軟乎乎的臉頰,假意凶她:
“不知羞的丫頭,快不許再說了。”
“好的吧。”蓁玉曲起右手,食指跟拇指輕輕捏起,對著嘴巴比了個合攏的手勢,終於安靜下來。
“妹妹可真可愛。”黛玉心中想道。
原本黛玉因寶釵到來而不由自主升起的緊張、還有一丟丟的低落情緒全都不翼而飛。
***
說起寶釵,此刻她正隨著母親人在她姨媽王夫人處閒話。
她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衣裳,頭上未帶金銀,僅簪了幾朵素雅的絹花,端的宜家宜室的模樣。
王夫人見了她這打扮,心中不住點頭,再觀寶釵言行,更是無一處不滿意的。
王夫人心上滿意,便不由地跟寶釵閒話,時不時便要提起寶玉,數落起寶玉諸多不像話處,動輒就要喚幾聲“孽障”、“不成器的”。
說著說著臉上越發升騰起怒火來。
寶釵本陪坐在母親下席,見狀便挪了位置,坐到姨媽身旁,給姨媽奉了杯茶水,以手貼壁,確認溫度適宜才端給她。
王夫人飲了茶,情緒便和緩了一些。
寶釵這才開口勸慰起來,道:
“姨媽莫要擔心,寶兄弟如今還小,貪玩也是有的。然則,寶兄弟跟旁人不同,他生來不凡,秉性聰慧,雖一時不開竅,隻待他定下性來,必然是一鳴驚人,前途無量,為姨媽帶來無限榮光!”
王夫人聽了麵上不由又生出得意來。
顯然,寶釵的話說到了她的心坎裡。
寶玉銜玉而生,生而不凡,這也是她一直以外引以為豪的。
王夫人緊緊握住寶釵的手:“我的兒,姨媽就盼著一切皆能如你所言了。”
寶釵信誓旦旦道:“必然會的。”
王夫人心中寬懷,又道:“你寶兄弟若是能有你一半懂事,姨媽做夢都要笑醒的。從前我一直想管教他,可惜有老太太在前頭攔著護著,收效甚微。如今你來了,姨媽可算是找到幫手了。你寶兄弟的性子向來受不得長輩約束,卻很聽得進他姐妹的話,姨媽今兒就求你一回,希望你能多去說說他,多多規勸他進步才好啊。”
寶釵當下就答應下來。
薛姨媽跟寶釵母女兩個又坐了片刻,之後才走。
轉眼又過幾日,這日鳳姐兒來給姑媽王夫人請安,挑著府裡頭近日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情跟王夫人請示。
王夫人挨個問答之後,又聽鳳姐兒問起府裡頭的姑娘們的份例安排。
原來因著天氣一日日轉暖,雖未入夏,但姑娘們的衣裳卻得提前安排針線房準備了。
鳳姐兒便來請示王夫人,幾個姑娘們的衣裳份例如何安排。
其實,鳳姐兒是在拐著彎問王夫人寶釵那邊如何安排。
原本王夫人為了衝臉麵,在薛家入府的時候就吩咐過鳳姐兒,讓薛家的待遇一應比著黛玉蓁玉姐妹走。
換言之,就是讓薛家的下人在賈府也領兩份份例,讓寶釵跟黛玉姐妹一樣。
然而,誰叫薛家出手大方,一邊領著賈府的月例銀子,一邊又往賈府的下人手裡撒錢買名聲,導致薛家進府不過幾日,府裡上上下下很多下人開始講起她們家的好話。
這也罷了,偏生還有很多人嘴賤,拿著林家跟薛家作對比,踩一捧一,一邊誇讚薛家通曉禮數,處事大方,一邊貶低說林家比起薛家來就差了些意思。
寒酸了些!
小家子氣了些!
這可把林家的下人氣了個夠嗆。
蓁玉身邊的青杏直接跟寶釵的貼身丫頭鶯兒吵了起來,青杏莽撞,嘴上無所顧忌,指著鶯兒就說起自家姑娘當初來賈家時候可是交了幾萬兩的日常花銷。
她們才不是打秋風的破落戶呢,算起來,她們是吃自家的,住自家的,還順帶養了些不相乾的,她們硬氣著呢,才不是那等子厚臉皮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說人家小話的呢!
鶯兒叫青杏氣的身子一顫一顫的,偏生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