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的將軍(1 / 2)

重返男神黑化前 青花燃 26051 字 3個月前

次日。

毫無意外,顏喬喬又帶著兩隻黑眼圈來到公良瑾麵前。

“殿下……”

顏喬喬欲言又止。

公良瑾抬眸看她:“有話便說。”

她絞了絞手指,謹慎地開口:“殿下常住清涼台,可曾時不時聽到奇怪的琴聲?”

“?”

公良瑾定睛打量她一眼,“不曾。”

顏喬喬輕嘶一口涼氣,抿了抿唇,緊張又問:“從來不曾?”

清涼台的風似乎陰寒了許多,掠過她的後脖頸時,就像有一隻白色廣袖幽幽地拂啊拂。

見她目光瑟瑟,公良瑾擱下朱筆,無奈道:“琴聲有何不妥?”

顏喬喬壓低了嗓音:“古怪!”

公良瑾:“……”他的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她壯了壯膽,心中默念忠君愛國百無禁忌,然後抬起眸子望向高闊的殿頂,強忍著心頭戰栗察看那些“陰氣”較重的角落。

這一看便發現,這間大殿每一處都清清朗朗,就像坐在案後的那個人一樣,正派光明。

那便是……皎皎之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她微微躬身,視線瞟向桌底、榻底……

半晌,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公良瑾無奈道:“清涼台隻有我一人撫琴——我的琴聲如何古怪?”

顏喬喬緩緩睜大了眼睛:“……?”

許久,她如夢初醒,鬆一口長氣,愉悅地笑開。

“真是殿下啊!”

公良瑾:“……”不然呢?

顏喬喬的笑容綻至一半,忽然頓住,謹慎又道:“可是旁人都說不曾見過殿下撫琴。殿下確定我每次看到的都是您?那個時辰,有些遲。”

最後三個字說得鄭重其事、意味深長。

他涼涼瞥著她:“十三曲‘待月來’,應的正是日將落、月未起之景。”

“哦……”顏喬喬懵懂點頭。

他垂眸,理了理廣袖,淡笑:“未能以琴音引你入境,是我技藝不精。”

顏喬喬趕緊搖頭:“不不,您那是對牛彈琴。”

話一出口,發現很有自作多情的嫌疑——殿下哪裡是對著她彈琴呢。自比作牛,竟是碰瓷了牛兄。

想要開口解釋,又怕越描越黑。

他淡聲道:“對月,非對牛。”

顏喬喬:“嗯嗯,明白明白。殿下彈琴是極好的,我遠遠聽著,便覺得您和琴音都像月亮一樣會發光。”

談論過於高雅的話題著實有些難為她。她說不出個道道,也不敢抖機靈甩成語,生怕意境領會錯了,誇出南轅北轍的效果。

心下不禁暗想,倘若站在此地的人是秦妙有,必定接得上殿下的話,從宮商角徵羽談到金鐘石磬琴瑟弦管,又至陽律陰律大通小韻。

她就不行了,多年禮樂學到了牛身上,照著葫蘆都畫不出個瓢。

不過這麼一說,她也就明白了事情始末——原來不是殿下逢三逢七彈琴,而是因為每逢三、七之日,她總要獨自留在黑木樓趕課業,回來得遲,恰好撞上了他撫琴待月的時辰。

莫非……彆的日子他也在?

這麼一想,感覺就像虧了座金山。

公良瑾黑眸含笑,閒閒問道:“為何總有幾日遲歸?”

顏喬喬老實回道:“逢七是禮樂課,課業逃不掉。一月三是我的生辰,也是我娘親的忌日,我怕她在天之靈回來看我,發現我不交課業會生氣,於是不敢不做。”

公良瑾:“……”

雖然知道她很不著調,但這個思路還是始料未及。

令人不知從何安慰起。

“南山王將你們照顧得很好。”他道。

顏喬喬點頭:“爹爹沒娶後娘,也沒有侍妾,他惦念著娘親呢。我沒見過娘親,但我知道娘親是個很好的人,她懷我的時候,大約便知道身子撐不過去,特意為我趕製了許多小衣,從嬰孩開始,每歲都有……”

她懊惱地咬了咬舌頭,及時住口。

殿下雖是神仙中人,畢竟也,也是位男子。

“無妨。”公良瑾溫聲道,“舐犢、跪乳之情,人皆有之,不必介懷。”

他的淡然寬慰讓她心中微微發暖,張口又多說了幾句:“娘親生我的時候就沒了,同月,爹爹嫡親的妹妹也因病而逝。接連出事,外間便有了謠言,說我是不祥之人,出生帶煞,克親人,必將帶來大災禍。”

公良瑾麵色微沉:“無稽之談。”

“嗯!”她彎起眼睛,“爹爹和大哥都護著我,大哥那時隻有四歲,拖著爹爹的寶劍就要出去斬人。後來爹爹下了禁令,府中便再無聲音,隻有哥哥時而吹噓自己的‘壯舉’,要我將來對他孝順——他也不怕折壽。”

公良瑾失笑:“……這個顏青!”

顏喬喬注意到,提起韓崢,殿下總是公事公辦地稱他為韓世子。而提到她大哥,殿下卻直呼其名。

感覺就,特彆君臣相宜。

想起爹和大哥,她的心中仿佛照進了暖融融的陽光,語氣更輕快了幾分:“爹爹教我們,凡事皆有兩麵,因為娘親逝去而難過,那是因為她很好、我們愛著她——這樣一想,便會快樂些。就這樣,我與大哥被他教得越來越心大,無論遇到什麼事,總有辦法自我安慰。”

他微微笑了起來:“如此甚好。”

“是啊……”她想起另一些往事,笑容漸淡,輕聲自語,“不然也捱不了那麼久。”

黑暗陰寒的七年,她便是笑著生生捱過。

她咬住唇,極力壓下心頭湧起的情緒,不想在他麵前表現出異樣。

他靜靜注視她片刻,挽袖,裝一盞茶,推向她。

“燙。”他溫聲提醒。

顏喬喬:“……”

終究還是沒能瞞過洞若觀火的殿下——上次她難過,他就問她是不是被茶燙著。

忍了一會兒的眼淚終究還是沒包住。

他並未看她,也沒有再多言半句,垂眸便批示文書去了。

顏喬喬捧起熱茶慢慢啜飲,心間如被春日暖風吹拂。

‘殿下,待您歸來,我大約已手刃了仇敵,日後再不會在您麵前難過。’

*

藥童送來了藥爐,顏喬喬守在旁邊煎藥,總覺得熱霧氤氳,讓她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今日,“春生”更加茁壯了,凝聚道意時,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絲絲縷縷靈氣沁過來,順著指尖潛入心脈,令她周身酥酥麻麻。

明日殿下便要啟程,她再無靈氣可蹭,想到此事,心中多少有些惆悵。

不過有失必有得,想想不用早起,顏喬喬又歡脫成了林間的兔子。

藥湯煎好,她親手將它裝進紫金小藥碗,捧到他的案前。

趁他喝藥,她不動聲色將手指放到他的肩後,偷偷讓蘊了好一會兒的碧綠道光落在他的傷處。

他的肩膀微微動了下,持碗的手一頓,指節微微發力,平穩將藥湯送入口中。

飲儘,落碗。

“去吧。”大約是飲了苦藥的緣故,向來清潤的嗓音微有一絲啞意,沉得動人。

她的心臟微微錯跳,退開一步,正色行禮:“殿下此行,千萬保重。”

“嗯。”

目送她踏出大殿,走下台階,穿過庭院離開清涼台,公良瑾收回視線,眸色微微複雜。

她的道意並非治愈,而是催發。

用在他的手上倒隻是促進氣血運轉,用在傷處……垂眸一看,被她‘揠苗助長’過的傷口已開始滲血。

效果可謂立竿見影。

他喚來沉舟,淡聲吩咐:“請老師看著些,我不在時,莫讓她替人治療。”

沉舟唇角微抽:“……是。”

正待出門,又聽公良瑾道:“此事不必讓她知道。”

她的誤解,倒是讓道意凝聚得甚好。

*

這夜,顏喬喬總算沒有繼續失眠。

一覺睡醒,她發現天色未明,竟然還沒到卯時。

顏喬喬:“???”

自然醒的奇跡為何不發生在昨天和前天?

她又躺了一會兒,發現再睡不著了,後背仿佛被無數毛毛針不停地紮,催促她起床。

她迷茫起身,洗漱完畢,站在黑漆漆的庭院門口吹冷風。

天未亮時,風可真冷啊。

殿下此刻下山了嗎?

念頭一起,便如百爪撓心。她抿住唇,在門檻內外反複踱了好幾輪,終於決定到山門遙遙送一送人——倘若來得及的話。

反正,起都起了。

她順著鑲嵌了蓮燈的石道,穿過幾處仍在沉睡的台地,抵達山門後方的青石台。

坐在青石台上,第一次看到昆山日出。

她看著朝陽的光芒像潮水般漫過來,一處一處淹沒台地,喚醒了沉睡中的昆山。

山道上漸漸便出現了許多學子,顏喬喬起身伸了伸懶腰,笑吟吟離開青石台。

“殿下走得可真早啊……”

這個時辰,通往勤業台的山道最是擁擠,夫子也和學生們混在一起,像魚群順河而下。

一位大嗓門的夫子隔著幾個人頭與另一人說話。

“大公子告病,老夫講課的心情都沒了!”

另一人回道:“可不是,每日仿佛就講給那一個人聽,剩下都是些歪脖子樹!”

“大公子這身體,真讓人發愁……”

兩個老頭子憂心歎息。

顏喬喬的心臟也懸了起來,她讓川流的學子們先行,退到山道旁。

屏住呼吸思忖片刻,她緩緩鬆開緊繃的雙肩,吐出一口長氣——殿下前往漠北之事要保密,所以故意對外稱病,應當不是傷勢加重。

畢竟這幾日她都看著呢。

這般想著,心中卻還是有些忐忑難安。

慢慢走到黑木樓下,忽見側麵木梯上疾疾行下來一個人,倏而到了麵前。

沉舟。

“叫我好找!”沉舟一開口,便是與破釜如出一轍的語氣。

顏喬喬:“?”

沉舟捏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無人的樓角。

“殿下行蹤絕密,對外稱病而已。”沉舟很認真地告訴她。

顏喬喬心中巨石噗通落地,點頭道:“明白,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

沉舟眨了眨眼睛:“你不必太過憂心。”

“嗯嗯。”

青衣女官的臉上浮起一絲古怪:“也彆太牽掛,這才第一日呢,殿下這一去挺久的。”

顏喬喬窘道:“……殿下傷勢既然無礙,我又何需牽掛。”

沉舟嗬嗬笑了笑,將手指從顏喬喬腕脈上收回,“知道啦,我會如實稟告殿下。”

“?”

顏喬喬不解其意,納悶地躬了躬身,目送沉舟的身影消失在山道後。

登上黑木樓,聽得滿堂嗡嗡聲,仿佛夏日樹梢黑雲蓋頂的蟬鳴。

等到顏喬喬穿過雕花拱門,望向室內時,隻一瞬間,嗡鳴驟歇,如蟬音掐止。

顏喬喬:“?”

舉目望去,隻見滿室學子的表情一個比一個更加古怪,她放眼掃過,每個人都會澀眉澀眼地移走視線,堅決不與她對視。

顏喬喬回到窗畔,隻見絹花姐妹也目光怪異。

她狐疑落坐:“怎麼回事?”

蔣七八滿臉牙疼:“姐妹,真是,苦了你了。終身幸福啊,唉。”

顏喬喬:“?”

龍靈蘭呲牙嫌棄:“你也真是的,悠著點兒啊,乾嘛那麼如狼似虎鏖戰通宵,把人都給整倒了——省吃儉用才能細水長流!”

顏喬喬:“??”

孟安晴弱弱地對手指:“大公子的身子骨……確實不太行。”

顏喬喬:“???”

簡直是百口莫辯。

*

接下來的六七日,顏喬喬的生活乏善可陳,與往常死讀書的日子一般難捱。

眼見臨近花燈節,絹花姐妹團開始忙得腳不沾地,就連一向老實的孟安晴也開始不交課業。

趕在上元節前一日,總算做好了兩扇威風凜凜、怪異醜陋的綠色大翅膀。

鋪在顏喬喬的庭院中,足足占據了小半個院心。

綠巨蝠是妖獸,蝠翼極為堅韌,尋常匕首都戳不破這層看似輕薄的翼膜。

呼啦一展,遮天蔽日。

“嘖!”龍靈蘭摸著下巴,滿足歎息,“確實一見難忘。我讓她彩翼雙飛,讓她像鳳凰!經此一役,她將知道山雞也是一種褒揚!”

蔣七八拎著墨桶,往巨翅上勾畫歪歪斜斜的眼睛。

“夠了夠了,”孟安晴細聲細氣地抗議,“眼睛太密看著難受——還是畫些獠牙吧。嗯,骨架子也行呀。”

“再來點紅顏彩!這畫得也太沒靈性,隻有匠氣,一點兒都不嚇人。”龍靈蘭翹腳指點江山。

蔣七八不答應了,把墨桶一摔:“你們行你們上啊,光說不練叨叨啥呢,閉上嘴能憋死?”

“嘩啦”一濺,巨翅下麵就像被潑了桶泔水。

蔣七八弄臟了裙擺,眼珠一轉,躬身把雙手往墨汁上一摁,啪啪啪印上一串淒厲可怖的“血手印”。

“這個好這個好,拖點尾巴——噫,夠勁兒!”

顏喬喬趴在廊椅旁邊,看著三位小姐妹在院中為惡毒事業吵鬨忙碌,心頭竟是浮起些歲月靜好的滋味。

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第一次生起了想要向神佛祈願的念頭,願……害自己的人不要是這裡任何一個。

“喬喬!”孟安晴忽然想起了一個嚴重的問題,“你都不會跳花燈舞,會不會剛上去就被人發現,然後早早趕下花台?”

顏喬喬安撫地揮揮手:“放心,略通皮毛。”

“喲,”龍靈蘭眯起了細長的媚眼,警惕道,“什麼時候偷學的,想驚豔誰呢?”

顏喬喬淡笑搖頭:“少管閒事,多摁手印。”

什麼時候學的花燈舞?

她懶懶看著陽光下的庭院,以及三個嘰嘰喳喳的朋友,思緒一轉也不轉——此刻,她絲毫也不願意回憶那段過往。

很快,兩扇綠蝠翼被折騰得慘不忍睹。

顏喬喬搜腸刮肚半天,竟然想不出任何一個四字成語來形容它的醜。

龍靈蘭三人心滿意足地將它卷起來,裝進大紅色的傘骨中,再將傘骨縫進花燈裙。

紅彤彤、金燦燦一條大裙子,懸在院中的赤霞株上,搖搖晃晃。

龍靈蘭壞笑著,從懷中摸出幾隻小爐子。

“臭藥包容易掉,咱們把氣味熏到裙子上。來來來,搭把手!”

顏喬喬:“……”

她扶額,看那三位小姐妹在一片烏煙瘴氣中鑽上爬下,掩著鼻子將花燈裙裡裡外外熏了個透。

犧牲還挺大。

“差不多得了吧,”顏喬喬哀歎,“你們不難受?”

“沒事兒!”蔣七八答得乾脆,“你明日會更難受。”

龍靈蘭:“有你墊底,一切安好。”

孟安晴露出大大笑臉:“沒!錯!”

顏喬喬:“……?”

是親姐妹無疑。

*

元宵節,昆山也掛滿了燈籠。

學院講究的是嚴謹傳統的治學之風,於是燈籠一例用的白色,以黑墨綴上梅蘭竹菊。

就還挺有中元節的氛圍。

顏喬喬在三位姐妹的幫助下穿上沉重繁冗的大紅繡金花燈裙,臉上塗滿厚重的白色水粉,又細細描了眉眼,眼瞼抹上濃鬱的閃金,雙唇覆上疊珠般的赤紅。

妝罷,孟安晴三人的眼神漸漸癡呆。

“會不會嫌太美了點?”

“像個真的花燈神。”

“我明明往醜了畫的,這死人白,吃血紅,居然也能駕得住?韓師兄不會被你迷死吧?”

顏喬喬屏息歎道:“放寬心。迷不死,大約臭得死。”

這一袍子味道怎麼說呢?就像把洗好的衣袍悶在箱子裡漚了三天三夜。稍離遠些倒是聞不見,但隻要湊到一尺之內,那股陰陰幽幽的氣息便會滲進骨縫,纏到魂魄去。

顏喬喬憂鬱地取出兩片沉水香,貼在赤金麵具裡側除味。

麵具一戴,遮住上半張臉,隻露出含珠紅唇,辨不出是誰。

“各就各位,依計行事,出發!”孟安晴手一揮,細聲細氣地發號施令。

三人去阻秦妙有,顏喬喬前往車馬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