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響他才反應過來,揉著眼睛問道:“哥,白玲姐呢?”
燕蒼梧站起身拿出杯子給他倒了一杯熱水,“她出去買東西了。”
燕桑榆不接杯子,從床上翻身就往下跑。
“你小子跑什麼?”
燕桑榆提著褲子狂奔,“去方便。”
燕蒼梧看著燕桑榆走了,起身重新走到窗邊向外看去。
白玲早上離開的時候,天還是黑漆漆的。
此時陽光已經撒遍街道,按理說,早市應該已經結束了,但白玲怎麼還沒有回來?
強烈的日光從醫院的大窗投入長廊,花崗岩的地麵被勤勞的後勤工作人員拖得鋥光發亮,清晨的廁所乾淨得一塵不染。
燕桑榆發誓,住進了醫院他才知道原來廁所也能這麼乾淨,
客觀上來說,住在醫院的日子比待在家裡還要舒服。他老哥對他的態度客氣溫柔的出奇就不必說了,白玲姐還常常陪他玩。
相比之下身體那點不舒服可以忽略不計,他並不介意,或者說挺願意再住上幾天。
燕桑榆一麵洗手,一麵這樣想著。
一起洗手的另外還有三個年輕人,他們一邊洗手一邊交談。
“這下慘了,回去連長和指導員排長肯定又要給咱們班開大會了。”
“唉。我看咱們連的先進這一次是沒咱們班了。好家夥,宋健民他是真夠膽的,連團部機關乾部都敢打。”
“彆說先進,我怎麼感覺指不定一會兒連長就要殺過來了。小宋是慘咯,我看他又得被關禁閉。你們說他犯得著嗎?為了一個女人。”
“這話我是不敢在他麵前說,我早覺得那個文雅不是什麼正經女人,瞧瞧她那個輕薄的樣子。彆的不說,就宋健民這幾個月為了她出了多少次頭,打了多少架。她真夠意思的,轉頭居然跟王弗搭上了。”
“那王弗都結婚了,年紀又大她那麼多,她這樣破壞彆人的家庭,真是不怕遭報應。”
“宋健民這一次被打的可不輕,他要是能迷途知返,也算是好事一件。”
燕桑榆洗乾淨手,高興的走出了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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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又是你,你這才來多久,三天兩頭的往我們醫院跑。怎麼?看病不花錢你專來占便宜的是吧?”
“想姐姐你了唄。”宋健民倒吸一口冷氣,叫喚的跟殺豬一樣,“哎呦,哎呦,姐姐您輕點輕點。疼死我了。”
護士瞪他一眼,抬起他的手臂給他手肘上揉藥酒,“不許亂喊,誰是你姐姐。知道疼彆打架啊。”
宋健民笑得吊兒郎當,“護士姐姐教訓的是。”
他把大衣歪斜的搭在肩頭,軍裝外套解開扣子,襯衫扣子也解得就剩最後幾顆扣子沒開,一邊袖子挽到手肘,在陽光中露出手臂和大片緊實白皙的胸膛。
來來往往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在經過時都忍不住往這長椅上俊俏年輕人多看兩眼,宋健民並不吝嗇笑容,尤其對著年輕的小姑娘。
被看的人不臉紅,倒是看他的小姑娘被他逗得一個個麵紅耳赤。
護士一麵給他臉上的青紫塗藥,一麵訓他,“你怎麼跟個流氓一樣!不許笑了!”
宋健民還是漫不經心的笑著。
說起來彆人可能不信,他還是來了這裡之後才天天笑,見人笑,不見人也笑,什麼時候都笑。
在D城的時候,他成天讓他爹媽管著。那會兒,他還是個‘肩負著組織和許許多多關心他的長輩期望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將來一定會有一個偉大的前程’。
他自小就在父母和師長的教導下為自己樹立了一番崇高遠大的理想,要為無產階級的事業奉獻終生,將赤旗插遍全世界,解放全人類。
曾經這一番偉大的理想每每想到都令他心潮澎湃,他以最高的標準要求自己,勤學好問,努力上進,學習父親的樣子,成日不苟言笑,一本正經,做大院裡遠近聞名的好孩子。
不過曾經那些理想在他變成‘一個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後都轟然倒塌了。
偶爾他也會想到自己在乾校的老爹,如果他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會非常失望吧?
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懶得再回想那些曾經的日子,曾經的人,曾經他所擁有的一切。
那些在D城曾經陪伴他度過童年與青春的人和事物早已遠去。
現在,他慢悠悠的抬起目光,眼底含著幾分嘲弄和譏笑。
下一刻,他的目光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少女抱著飯盒從門口走了進來,她圍著一條正紅的羊毛圍巾,鼻尖凍得微微發紅。
白玲看見宋健民怔了一下,腳步微頓。
旁邊跟著來探病的吳雪梅提這飯盒,奇怪道:“白玲,你怎麼了?”
她順著白玲的目光看過去,“哎呀。這不是上一次那個在大禮堂一直盯著你的人嗎?他看起來好像受傷了。嘖,他還盯著你看呢。”
白玲收緊了抱著飯盒的手臂,裝作沒看見,繼續向前走去。
宋健民長臂一伸,擋了半邊過道。
白玲腳下微頓,調轉方向,從吳雪梅並排走到自己走到另一邊,貼著牆根往前走。
宋健民起身快步追上來,直接截在白玲的麵前,“你往哪走呢?老同學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