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秀蘭,“好像就叫這個名字。你也聽說了對吧。”
白玲一時有些心情複雜。
就算她知道劇情會偏,但她也沒想到劇情會偏轉到這種地步。
婚外戀,兵團乾部和知青,還懷了孕。
這下文雅的處境可比書中還要更壞了,但兵團在處理這種問題上,一向的立場是保護知青,紀律約束更多也是對於現役的乾部。文雅又懷有身孕,不一定會受到什麼實質性懲罰,最多的影響還是名聲。
那個乾部可就慘了,本來兵團改製這個關頭隻要能夠找到接收單位就可以平穩過渡。
但他在這個關口上出問題,彆說乾部身份,就是現役的身份都恐怕保不住了,說不好還要被判上幾年的□□,下放勞改。
這一次文雅懷的孩子不是宋健民的,他們之後的人生恐怕會完全改變了。
姚秀蘭看著白玲,心裡微微動了一下,又想起來那一紙病曆。
“玲玲。”她斟酌著開口,“你聽說了沒有,咱們一起下鄉的有好幾個人都在辦病退想要回城?”
她不敢跟白西瀚開口說這件事,但如果白玲也想病退回城呢?
讓白玲先回城,她再想要回城。白西瀚估計也會幫忙的。
白玲,“嗯,我看現在辦病退的人挺多的。”
姚秀蘭,“你想不想回城?要不先找一找關係,衛生院什麼的讓你先回城?”
白玲看著姚秀蘭的表情,猜出了她的心思。
其實知青就沒有不想回城的,不是每個人都跟她一樣幸運,大多數知青所麵臨的困境比她所遇到的更困難。
姚秀蘭這一次下鄉吃了很大苦頭,性格都沒以前那麼傲了,想要回城再正常不過。
“如果要回城,我聽說有政策,家裡多子女,組織上會優先照顧年長的孩子回城安排工作。我年紀比你小,不著急。你想回城的話可以去跟爸爸說,看看能不能先辦你的吧。”
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姚秀蘭也算了解白西瀚的性格,對方完全就是典型的老戰士,不苟言笑,死板,認死理。
姚秀蘭要是敢去直接找白西瀚,她就不會憋到現在了。
“我怎麼說啊?這我怎麼說?我不敢啊。”
姚秀蘭一想到鄉下的生活,還有躺在自己枕頭下麵的病曆,馬上又要回到鄉下參加勞動,眼淚都要下來了。
她眼淚汪汪的看著白玲,懇求她,“玲玲。你能不能幫一下我?幫我跟你爸爸說一說?鄉下實在是太苦了。真的。你要是能幫我這一把,以後我給你做牛做馬都行。”
白玲爽快的答應了下來,“行。我幫你說一說。”
其實到78年,也就是最多兩年的時間。
政策下來,絕大多數知青都會返城。
現在辦病退,就算能辦下來,手續跑一跑至少又是半年。
白玲一開始是有些不太喜歡姚秀蘭的,但下鄉的這段時間,兩個人的關係有所改善。
她並不是特彆記仇的人,也沒有非要看著彆人過的特彆痛苦自己才能開心的癖好。
這個忙她願意順手幫一把。
她對姚秀蘭好一點,等她走了,留下燕桑榆在這個家裡,張淑芬對燕桑榆也會好一點。
等姚秀蘭辦好病退回城,也不會為難燕桑榆。
當天張淑芬就跟白西瀚再提了一遍病退這件事,白玲在一旁幫著說了兩句話。
白西瀚本來對姚秀蘭患有心臟病這件事將信將疑,但白玲把話頭引到了那邊氣候嚴寒,醫療水平不太好的方向。
他曾經接到過白玲的求助電話,也算側麵了解地方的缺醫少藥。
如果姚秀蘭的身體不好,把她放在這樣的環境中的確太過於危險。
白西瀚這才鬆口答應了幫忙找關係辦病退這件事。
背後張淑芬和姚秀蘭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場,母女兩個人看著白玲的眼神都變了,感恩戴德的。
在白玲買好火車票這天,燕桑榆的學校終於定了下來,就是原來白玲就讀過的小學。
她領著燕桑榆去新學校辦了手續,又轉了一圈,帶著他認了一下老師。
從小白玲就是班裡出了名的那種好孩子,畢了業也每年教師節去探望老師,是那種難得的在這種動蕩環境中對老師和和氣氣,保持尊重的乖小孩。
老師們對她都還有些印象,因而對她帶來的這個孩子也存了一個比較好的第一印象,特彆熱情的招待他們,有幾個女老師見燕桑榆長得好看,誇他像個娃娃,還搶著上手抱他,捏他臉蛋。
最後白玲走的時候,一個老教師還提前給了一套課本讓白玲回去給燕桑榆看看。
跟白玲來到新家的第一天,燕桑榆就特彆緊張,他怕這家人會不喜歡他,還很想哥哥。
但這幾天家裡幾乎每個人都對他特彆好。
白玲走到哪裡都把他帶著,帶著他看樓房,看漂亮的街道,去逛百貨大樓,去她的舅舅舅媽家吃飯,走到哪裡都暖暖和和的。
城裡人不燒爐子有暖氣,孩子都乾乾淨淨的。
沒有人會吼他,頓頓都能吃飽飯,吃的比之前在家裡還好。
大人還給他壓歲錢,他人生第一次有這麼多的錢。
現在來學校,這學校也跟他以前上的學校不一樣,小樓修的特彆漂亮,校園裡還有打籃球踢足球的地方。
學校裡好多老師,燕桑榆長這麼大都沒被老師這麼熱情的招待誇獎過。
燕桑榆實在是太開心了,回去的路上都在笑,整個人好像踩在雲端一樣,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他一直都挺高興的,直到白玲這天收拾衣服準備走。
他倒是沒有跟其他孩子一樣哭,也沒有鬨著不讓白玲走,就是一整天都特彆沉默,安安靜靜的跟在白玲身邊。
白玲上廁所,他都要蹲在門口等著,好像一個錯眼白玲就丟了一樣。
在火車站,燕桑榆終於忍不住抱著白玲的腰哭了。
白玲摸著他的頭發安慰他,“沒事的。桑榆,你好好在這裡上課。我過年的時候就回來了。一年,就一年的時間。明年我會帶你哥一起回來看你的。”
燕桑榆摸了摸眼淚,“你答應我了,一定要回來看我。”
白玲,“當然,我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做到的。”
張淑芬在一旁說道:“玲玲你放心。張姨一定會照顧好這個孩子的。”
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國內接連發生了很多件大事。
白玲踏上火車時,全國上下都在懷念周總理,讓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短短半年內,國內又先後失去了兩位重要的領導人物。
九月舉行完追悼活動,十月粉碎□□的消息就傳遍了全國的大街小巷,人們走上街頭慶祝。
在這波瀾壯闊的一年接近尾聲時,燕蒼梧收到了一封來自遠方的信。
從信中他得知有數年音信全無的父親的消息,他的父親燕辭歸已經從乾校回到了原單位,但他現在身體不太好,正在醫院休養,等待組織上的下一步安排。
信中燕辭歸簡要介紹完自己的情況後,便是詢問燕蒼梧現在的情況。
驟然得知父親的消息,燕蒼梧有多麼激動自然不必說。
他將回信寫了又刪,刪了又寫,反複修改了數日才寫出一封回信。
當這封信跨越千山萬水,寄回到燕辭歸的手上時,已經是七七年的二月,沒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燕辭歸從信中驚喜的得知自己的小兒子跟他就在同一個城市。
他按捺了激動的情緒,當下就想出院去見一見從來沒有見過麵的小兒子,卻被醫生製止。
這位出身地主階級的公子哥,可以說從小養尊處優,出國讀書喝的都是洋墨水,前半生根本沒有嘗過苦頭。
而前半生沒有嘗過的苦頭則在這些年裡嘗了個遍,讀書人的身體本就不算強健,他也過了最年輕力壯的時間,勞改生活,長期饑困交加,惡劣的物質條件使他患上了多種慢性疾病,需要長時間的調養和治療。
他的身體還不允許他離開醫院。
沒有辦法走出醫院的燕辭歸隻能躺在病床上,等待著新的轉機出現。
萬幸的是,他沒有等待太長時間,他的病房就到來了兩個他日思夜想的訪客,燕蒼梧和燕桑榆。
父子三人多年未見,一見麵的場景有多激動自然不必說。
白玲在病房外,聽著房間內傳來的哭聲,心中有所觸動。
七七年了,兵團已經改製,眼下知青大多都逗留在原籍,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搞回城的手續。
燕蒼梧的父親摘掉了‘地主’‘資本家’的帽子,父子團聚,燕蒼梧已經度過了人生中最困難的那段時光,他不會跟宋健民有什麼交集,也不再需要她的幫助。
她經過這兩年的學習也準備好了迎接冬天那次高考。
現在她隻剩下這一個任務,好好高考,考一個好的大學,抓住即將到來的改革開放的機遇。
完成了最初的目標,不用再為書中的命運和劇情擔心,可以離開林場,也就是與燕蒼梧分開。
白玲本該鬆一口氣,可此刻她抬頭望著醫院長廊那一端的窗口,想到等到考完試之後,她與燕蒼梧大概就會分道揚鑣,再也沒有什麼關係,心裡卻莫名的有些悵然若失。
正當白玲這樣想著的時候,病房的門突然從裡麵打開了。
燕蒼梧紅著眼睛站在門後,眼神溫柔的注視著她。
白玲收回思緒,“怎麼了?”
燕桑榆蹦了出來牽住白玲的手,“白玲姐,快進來。”
白玲被燕桑榆拉進了病房,她剛一進門,燕蒼梧的聲音就從身後傳來,“爸。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孩。我們的大恩人。桑榆的命就是她救得,這一年桑榆也是住在她家。”
燕桑榆跟著說,“對。舅舅,就是白玲姐的爸爸對我特彆好。”
一年的時間,燕桑榆的個子長了一大截,現在隻比白玲矮一點了,臉上和身上也都有肉了,衣服乾乾淨淨的,眼睛有神,一看就是受到不錯的照顧。
燕辭歸的樣貌跟燕蒼梧有幾分相似,隻是他的麵容沒有兩個孩子那麼深邃精致,是更純粹的東方麵孔,身上還有一種書卷氣。
不過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蒼老。
看到白玲,他馬上坐起身,伸出一隻手想要與她握手,“謝謝你。小同誌。你為他們做的一切,我都會永遠記在心中。你是我們一家的恩人。”
白玲按住他的肩膀,“叔叔您躺著就好。不用道謝,我並沒有做什麼。反倒是燕大哥這兩年也照顧我更多。”
燕辭歸,“桑榆這孩子住在你們家,也是辛苦你父親照顧了。改天,我能不能請你們一家人吃個飯,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
白玲,“可以。當然可以。等您身體休養好了,咱們一起吃個飯。”
燕辭歸,“可惜我這個身體不行,不然我一定先登門道謝。桑榆恐怕還要勞煩你們多照顧一段時間。
我們單位很早就分了一套住房,後來他們遷往三線,我也不在,房子就一直空著。等我出院,才能把桑榆接去一起住。”
白玲,“沒有問題。您放心,桑榆住多久都行。”
燕蒼梧抿唇,看著白玲笑著跟燕辭歸說話,漆眸中滿含溫柔的光。
白玲說了幾句話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醫院,讓這一家人單獨相處。
但燕蒼梧追了出來送她。
外麵下著大雪,鵝毛一樣的雪花輕輕落在兩個人身上。
白玲心裡壓著事,一路低頭看著腳下,“燕大哥,你不用送我回去了。這裡的路我熟,一個人走不會迷路的。你回去多陪叔叔說說話吧。”
以前在林場的時候都是他不敢跟她並肩走在一起,怕彆人的目光,她非要拽上他一起走。
現在回到她的家鄉,她所熟悉的世界,他不用再擔心他人的目光,可以與她並肩而行,但她卻好像不需要他陪著走這一段路了。
燕蒼梧眸光微黯,他看了一會兒白玲,才低聲問道:“你明天還會來嗎?”
白玲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會來的。”
燕蒼梧低聲說道:“我聽說團部很多知青都回城了,前些天有人找我談過話。我一直想問你,你會離開林場嗎?”
白玲不想撒謊欺騙燕蒼梧,但真話還是很難說出口。
“會的。”白玲故作輕鬆的說道:“不光是知青,燕叔叔現在政治上沒有問題。燕大哥,你也可以離開林場了。”
燕蒼梧沒有說話。
兩個人安靜的走在街上。
白玲猜不到他的想法,她不受控製的想起這一年裡兩個人一起植樹伐木,一起巡山的點點滴滴。
林場的日子很安靜也很單調乏味,特彆是住在山上的時候,連著很多天都難見到人。
但這些時間是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
白玲以前從沒有單獨跟一個男性住那麼長的時間,可能以後也不會有了。
他是她懷著私心撿起的一隻受傷的燕子,現在他的傷好了,也該飛走,飛回屬於他的高空大展宏圖了。
這一天比她設想的要更早一些,這兩年的時間也比她預想中過的更快。
燕蒼梧低眸,低聲問道:“白玲,如果我們都離開林場,我以後可以再來見你嗎?”
白玲一怔,她很快反應過來,不假思索的答道:“當然可以。什麼時候都可以。”
她抬起頭衝他笑,小姑娘這一年中曬黑了一些,但笑容依然明亮奪目。
周圍的路人都在看著她,而她的眼睛裡好像仍舊隻有他。
燕蒼梧的唇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隻要離開林場,她仍然願意見他。那麼他就仍然有希望,陪在她身邊,慢慢的一日日打動她,直到真正能夠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側。
·
時間一晃到了十月,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讓整個社會震動。
那就是時隔多年,重新恢複高考。
一時之間書店的各類教輔書籍都被搶售一空,到處都是複習準備參加高考大展身手的人。
但真正消息傳到在山溝裡白玲耳朵裡,已經是十一月初了。
白玲倒是不緊不慢,她一早就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俗話說笨鳥先飛,她這幾年可是沒敢把書放下,抓著燕蒼梧這個免費家教使勁用。
屬於飛的特彆早特彆努力的,這要是考不上,她真的沒話說。
她先給自己報了名,又給燕蒼梧報了名。
兵團眼下已經改製,知青們受到的管束就大大減少,不少人都跑回了原籍,賴在家裡也沒人管。
燕辭歸的身體稍微好些就被單位請了回去,聽說眼下已經在走關係想將燕蒼梧調回去。
白西瀚也來信問過白玲的想法,白玲回信則打了一通哈哈說不急,這病退的手續也就沒有急著辦。
眼下團部的知青都走得七七八八,就算如蔣淑這般結了婚的都馬上離婚回城。
也就是白玲和燕蒼梧兩個人還留在這裡,看起來竟也不著急。
十月份宣布恢複高考,十一月底就高考。
對於其他人來說,滿打滿算也就是一個月的複習時間,這時間著實緊張。
不過白玲和燕蒼梧的生活沒什麼改變,都不見緊張的樣子。
到了初考這一天,算上白玲和燕蒼梧,考生滿打滿算一百人。
兩個人不出意外都過了初考,兩個人到了省裡參加複考,這時一同去的考生就大大減少,屈指可數。
複考後,就是體檢和口試。
這一套走完,兩個人回到了林場那間小小的帳篷,等著最後的結果。
白玲對燕蒼梧很有信心,她是知道燕蒼梧能力的,他的數學水平就不說了,英語算是他母語,唯一弱點可能是語文。
她對自己則沒有什麼信心,哪怕做足準備仍然忐忑。
這種忐忑的心情直到數日後,摩托車的油門響徹山野,一個人喜氣洋洋的送來大紅金字的喜報才算讓白玲徹底放下心來。
短短數日,林場飛出兩個金鳳凰的消息就傳遍了周圍的鄉鎮,十裡八鄉來上門探望的人絡繹不絕。
白玲與燕蒼梧不勝其擾,兩個人索性打點好行李提前北上。
說來也巧,他們兩個人的大學隻隔了一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