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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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秀蘭一聽這話卻是眉頭皺了起來,“病退?”

張淑芬攥著她的手,往外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抹了一把眼淚,壓低聲音,“彆嚷,彆嚷。你小聲點。媽這不是給你想了個轍嗎?”

姚秀蘭也跟著向外看了一眼,“這算什麼轍。媽,我身體又沒毛病,怎麼病退?”

張淑芬輕聲說道:“怎麼不能病退?這醫院的證明媽都給你跑下來了。你拿著去辦就行。就說你從小就患有心臟病,不能跑不能跳不能參加重體力勞動。”

姚秀蘭沉默了半響。

病退回城,這四個字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她的身體當然是沒問題的,從小就能跑能跳。

但再健康的身體也扛不住冬日的寒風,刺骨冰涼的冷水,繁重的農活。

這下鄉短短一段時間,她人生前十幾年的苦加起來都沒有這段日子吃的苦多。

誰不想回城?

她做夢都想回城。

“這不行吧。萬一被抓出來怎麼辦?頂風作案被查出來,我肯定要被抓住當典型的。”

她歎了口氣,“媽,這事你彆再提了。”

張淑芬急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死心眼。誰會抓你?你求求你白叔叔,他能不管你?”

姚秀蘭,“白玲不也下鄉了嗎?她分的那個林場比我還偏,也沒好到哪裡去。人家還是親閨女。白叔都沒把姑娘弄回來,這事我看求白叔也沒用。”

張淑芬坐在床邊捏著手裡的病例,一邊唉聲歎氣一麵抹眼淚,還是不甘心。

白玲很快把行李收拾好了,“秀蘭,張姨,出來吃飯吧。”

姚秀蘭很快推門出來。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桌上全是平日難得一見的好菜,不僅有紅燒肉和清蒸魚這種硬菜,還有尋常很難見到的糕點,糖果。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魚蒸出來的,但僅僅是能看見葷腥,而且一連兩盤葷腥,已經是很難想象的美味。

原本白玲還有點擔心燕桑榆會怕生,也擔心他會狼吞虎咽,讓白西瀚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

但她沒想到的是,人一坐下,姚秀蘭就對這一桌菜展現出了從前沒有的熱情。

以前姚秀蘭喜歡吃東西,但絕沒有這麼好的胃口,能夠將三碗飯,半桌子菜都吃下去。

她一開始吃東西很急,再吃下兩碗飯之後,她好像才察覺到自己的這副架勢有些嚇人,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一些。

張淑芬麵上有些不太好看,但又有些心疼。

白西瀚給姚秀蘭添了一筷子菜,“能吃是福,來。多吃點。聽說你今年乾得不錯。”

張淑芬鬆了口氣,連忙挨個給白玲夾菜。

“玲玲。快嘗嘗阿姨這手藝退步沒有。”

白玲笑了笑,“阿姨的手藝還是這麼好。”

她說著話,筷子不動聲色的從姚秀蘭手底下搶了一塊紅燒肉放進燕桑榆碗裡。

飯桌上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吃完飯,張淑芬在飯桌下拉一把姚秀蘭。

姚秀蘭看著白西瀚欲言又止。

白西瀚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怎麼了?”

姚秀蘭目光閃爍了一下,“沒什麼沒什麼。白叔,我祝你新的一年紅紅火火。”

張淑芬氣得在桌子下麵擰姚秀蘭,但姚秀蘭就是不敢開口,她也沒彆的辦法。

白西瀚笑道:“好啊。咱們新的一年都紅紅火火。”

倒是白玲開口道:“爸,我有事想跟您談談。我們去書房聊吧。”

白玲這一次把燕桑榆帶回來當然有自己的考慮,不是光為了多帶一個人回來吃飯。

事實上,她準備把燕桑榆留在白家長住。

說是長住,但也就是住個一年。

眼下已經76年了,明年12月就是恢複高考後的第一次高考。

政策放開之後,絕大多數知青們都會陸陸續續回城。

燕蒼梧會考上大學離開林場,他們的父親大概率也會得到平反。

林場的環境苦,物質條件差倒是還好說,對孩子傷害最大的是人們的態度,周圍人的冷眼。

因為燕桑榆本身的成分和家庭問題在那樣一個小地方,可以說是人儘皆知。

她和燕蒼梧是大人,大人麵對大人會有起碼的禮貌,至少表麵上不會將嫌惡展現的那麼清楚。

但小孩子之間的惡意就是最天然的,他們還沒有到學會掩飾的年齡。

燕桑榆融入不了同齡的孩子,在那裡沒有幾個人願意跟他玩。

而且還有那麼一個班主任。

白玲是一定要給燕桑榆轉學的,與其說轉到團部,不如再遠一點,直接把他放到白家,在城市裡讀書,換一個全新的環境。

在這裡讀書,不看僧麵看佛麵,看在白西瀚的麵子上,也沒有人會再拿成分說燕桑榆的事。

白西瀚在信件裡就已經聽過白玲的想法,這一次麵對麵,父女兩個人又談了一次。

本來白西瀚對於這件事是有一些疑慮的,他怕自己的女兒涉世未深,這件事隻是孩子的異想天開一時興起。

但兩個人談過之後,白西瀚被白玲說動了。

當然,白玲不是拿自己能夠未卜先知,當場給算一卦,用77年高考,馬上政策就要放開,燕桑榆頂多在白家待一年這種理由來說服白西瀚。

任誰聽了這個話都不會相信的。

她隻是介紹了一下燕桑榆家的情況,然後把自己在林場遇到過的事情,燕蒼梧怎麼幫她。

至於燕桑榆之前病的有多厲害,拿藥的時候,白玲打過電話,白西瀚也是知道的。

這麼小的孩子身體本來就不好,林場的工作多,兩個大人都是年輕人也沒什麼照顧孩子的經驗,不如把孩子留在這裡休養一段時間。

總的來說,是比較合理的一個理由。

對於很多家庭來說,多一張嘴就是要命的事情。

但對於白西瀚這種乾部家庭來說,不說能讓小孩子過的跟白玲在後世那麼好,總之也不會說養不起。

特彆是白玲還說了一句,“這孩子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爸,我也沒有怎麼見過我媽媽。我覺得他跟我小時候有點像,但他比我還可憐。”

這話一下就戳中了白西瀚的心窩子。

他馬上想到了白玲小的時候失去母親,一個人孤零零,瘦瘦小小的樣子。

那個小小的身影和剛才才看到的男孩重合在一起,老乾部再堅硬的心腸也柔軟了下來。

做父母的人,對著小孩子總是會格外心軟一些。

他答應了白玲,“他願意的話就留下來吧,讓我和你張姨來照顧。我給他找學校。其他的你就不用擔心了。”

白玲,“爸,剛剛我回來的時候跟鄰居都是說這是我姑姑家的孩子,您的親外甥。您可彆給我說漏了。”

說完這話白玲心裡有點忐忑,白西瀚不是那種隨便認親戚的人,她這麼跟彆人說當然是存了一點小心思。

如果周圍的左鄰右舍知道燕桑榆的家庭情況,那肯定會有流言蜚語,但如果說是白西瀚的外甥,情況就大不一樣了。

她把燕桑榆千裡迢迢的帶回來就是想要他換一個新的環境,受到跟其他孩子一樣的對待。

白西瀚,“那你得讓他管我喊舅舅才行。”

白玲知道這是白西瀚答應了,她鬆了一口氣,笑了,“這好辦。”

她起身將燕桑榆叫了進來,“桑榆。來,叫舅舅。”

燕桑榆仰頭看了看笑著的白玲,又看了白西瀚一眼,繃著臉不怎麼自然的喊道:“舅舅。”

在跟白玲來之前,白玲和燕蒼梧就分彆跟他談過。

燕桑榆對於這件事是有心理預期的。

白西瀚表情威嚴的點了點頭,聲音微沉,“大點聲。男孩子怎麼就這麼一點聲音?”

燕桑榆聲音洪亮,“舅舅!”

這麼一聲舅舅喊得中氣十足,還帶著點童音。

白西瀚笑了,“這還差不多。”

自從兩個孩子下鄉,家裡好像就安靜的讓人心慌,白西瀚每次回來都覺得空的很,好像缺少什麼。

以後有這麼個小孩子在家裡,也算是撫慰見不到女兒的孤獨了。

解決了燕桑榆留在白家這件事之後,白玲過年這幾年也沒閒著,她年假日子算長的,但插隊的地方特彆遠,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花挺長時間,扣掉來回的時間,年假就一下捉襟見肘沒有幾天了。

這幾天的日子她一麵忙著到處看學校,一麵帶著燕桑榆在城裡四處轉轉,順便還去舅舅和舅媽家拜了個年,送了些她帶回來的特產。

巧的是,有一天白玲帶著燕桑榆從舅舅家回來,剛好在路口遇上了一個熟人。

不是彆人正是宋健民,他穿著一身舊軍裝,吊兒郎當的叼著煙,正在街上跟幾個明顯不是什麼正經人的青年說說笑笑吞雲吐霧,一副遊手好閒的樣子。

但他仍然是一群人裡最漂亮,能讓人一眼看見的那個男生,隻是學生時代身上尚存的幾分童真稚氣已經從那張臉上徹底褪去了,取而代之是市儈與市井江湖氣。

換句話說,他現在看起來更‘壞’了。

再一次見到宋健民,他身上發生了一些讓白玲十分驚訝的變化。

她並不關心宋健民的變化從何而起,她不關心他的任何事情。

遠遠看見這人,白玲牽著燕桑榆掉頭就走,卻不想幾乎是同一時刻,宋健民也看見了她。

宋健民幾乎沒有思考,他在看見白玲的瞬間就像是被觸發了某種本能一般掐了煙,拔腿追過來,幾步就越過白玲堵在了她麵前。

避無可避,白玲隻能停了腳步。

宋健民麵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白玲,咱們怎麼說也是同學,你至於這麼躲著我嗎?”

白玲眉心微皺,“我沒躲著你。”

她就是覺得大好日子遇上宋健民挺晦氣的。

燕桑榆十分警戒的拉著白玲的袖子,擋在白玲前麵,瞪著宋健民,“你是誰?”

宋健民驚奇的掃了一眼燕桑榆,“喲,你從哪拐了個小孩?”

他勾著唇角一笑,“來,小孩叫一聲姐夫聽聽。我是你姐男朋友。”

燕桑榆卻根本不信,“去你的,臭流氓!”

白玲連忙左右看了一眼,見周圍沒什麼人才放下心。

她瞪了一眼宋健民,有些火了,“宋健民,你不要臉我要臉。快滾遠點。”

宋健民讓彆人這麼罵肯定得生氣了,但白玲例外。

他不怎麼生氣,還笑嗬嗬的,“怎麼著,小白同學這是第一天認識哥們?”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白玲繞開他牽著燕桑榆就想走,結果她往左走宋健民擋左邊,她往右走宋健民擋右邊。

原本遠遠看著的一群小青年見此精彩戲碼爆發出哄堂大笑。

白玲愈發生氣,“你想乾什麼?”

宋健民笑著說道:“彆這麼大的抵觸情緒,我純屬好心。你告訴我你打的什麼時候的火車票,咱們插隊都是一個地方,剛好我能送你一程。”

白玲想也不想一口回絕,“我不需要。”

宋健民聳了下肩膀,吊兒郎當的說道:“白玲,你不說也沒用。我知道你假期也沒幾天了,這幾天我天天堵你們胡同口,總能知道你什麼時候走。”

白玲的眉心越皺越緊,“宋健民,文雅都懷孕快生了,你覺得你現在糾纏我,跟我說這些話合適嗎?如果讓文雅知道了,她會怎麼想?”

她真的無法理解宋健民。

書中明明寫他們是靈魂伴侶,此生摯愛,宋健民一生中最大的遺憾就是錯過了文雅,讓文雅一個人受苦,獨自懷孕生下寶貝兒子。

在她最脆弱的時候,他沒能以伴侶的身份陪在她身邊,好好陪伴這個為他生下寶貝兒子的功臣。

現在他們之間沒有任何阻礙,文雅離開林場的時候都已經顯懷了,算算月份孩子肯定是他的,這會兒說不準都快要生了。

他不陪著文雅,這是在乾什麼?

宋健民怔了一下,他的神情一瞬變得很嚴肅,“白玲,誰告訴你文雅的孩子是我的?”

這下反倒將白玲問住了,“你什麼意思?孩子不是你的?”

“我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是嗎?”宋健民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了,“白玲,我說我心裡一直隻有你。你信嗎?”

一開始是他追著她跑,不知道什麼時候反了過來,變成白玲天天跟在他身後。

宋健民現在仍然能夠回想起白玲滿眼都是他,跟在他身後跟個小尾巴一樣勸他的場景,但他到現在仍然沒有搞懂白玲到底為什麼生他的氣,從什麼時候起眼裡根本沒有他了。

她一聲不吭離開,他氣得要死,以為她去當兵了。

再一次在下鄉的地方見到她,他以為她是追著他來的。

可她對他根本沒有那種意思了,這些日子,他總是想起她,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

他更不懂為什麼白玲會認為文雅的孩子是自己的。

在她眼裡,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嗎?

白玲神色流露出幾分迷惑,還有一瞬的驚訝。

宋健民心裡也憋著一股火,“不管你信不信,我再混賬也知道輕重。我沒有碰過她。”

白玲大吃一驚,“文雅的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誰的?”

女主的孩子不是男主的?

這樂子不是大了嗎?

宋健民一臉煩躁,“我說你怎麼回事?這種事情我上哪知道去,我又沒趴她床底下。”

白玲實在是太好奇了,“好吧。那你現在和她還有聯係嗎?”

宋健民,“我跟她沒有聯係。”

旁邊聽著的一個年輕人忍不住插話,“你們說的是文雅吧。我知道她家住在哪裡,就在青山路那個招待所後麵。前兩天我還見著她,她大著肚子和一個男的住招待所,說是下鄉都已經結婚了,那男的是她丈夫。”

已經結婚了?

白玲想著書中文雅一個人獨自生下孩子,忍受著流言蜚語撫養兒子的場景,覺得眼下文雅跟另一個男人結婚,懷孕時有丈夫陪伴在身側,相比較而言也算是不錯的結局。

“文雅啊,她當初可是我們學校一枝花。她都結婚了,這事我可真沒聽說。我跟她還挺熟的呢。這麼大的喜事也不讓咱們吃一杯喜酒,真是不夠意思。”

都是一個市的人,文雅跟宋健民白玲不是一個學校畢業的,住的地方相隔距離卻不算太遠。

一般孩子們都是一個片區一個小團體,按照學校聚在一起玩。

他們顯然都跟文雅十分熟識,三言兩語開始商量起來。

“既然她會城探親還結婚懷孕了,咱們又都認識,不去賀喜怎麼都說不過去。咱們現在就去找她吧!”

一個人搭上宋健民的肩膀,“宋健民,走,咱們一起去。也見一見到底是那個家夥把咱們這一枝花給騙走了。”

趁著他們聊起來,白玲趕忙拉著燕桑榆悄悄離開了。

白玲沒有想到這件事還有後續。

晚上姚秀蘭一回來就神神秘秘的拉住她,“白玲,你聽說了沒有今天下午青山路招待所那事沒有?”

白玲,“什麼?”

姚秀蘭嘖嘖稱奇,“兵團的一個專案組千裡迢迢來了咱們這,直接在招待所把一個乾部和女知青抓了現行。聽說啊這個乾部是已經有妻子的,一直被人舉報有作風問題,本來這一次向組織申請的是離開兵團來找原接收單位。女知青則是探親假,還打了個掩護一前一後的走。

結果兩個人以夫妻名義住招待所,招待所覺得他們不像是夫妻,直接打了電話舉報給警備區。兵團接到消息派了專案組來,女知青的肚子都大了。這一次他們算是給做實了。現在兩個人都被押解回兵團了,真是不要臉啊。一下午咱們這都傳遍了。”

白玲聽到青山招待所,一瞬間有了個不妙的猜想,“那女知青是不是叫文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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