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1 / 2)

倘若我問心有愧 存寧 8191 字 4個月前

人是有道德感的生物,這種道德感將他們與動物區分開來,一些閃爍著人性光輝的人,也因此格外受到尊重,比如孔淞,比如鄂潛,比如守衛著國家的軍人,救死扶傷的醫生,教書育人的師者——這些人的存在,證明著這個世界是美好的、光明的、充滿希望的。

但同時,也有另外一部分截然相反的人,他們卑劣、自私、貪婪、惡毒,為了達成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他們視法律如無物,嘲笑道德的脆弱與無能,肆意來回橫跳,用欺騙與偽裝獲得讚美與名聲,享儘人間富貴。

人生而平等,亦生而不平等。

如阿槐,溫柔純潔,愛著家人,成績優異,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卻早早在十六歲死去。

而江商,三十二歲,功成名就,享譽世界,粉絲無數,他足足阿槐多活了十五年,在這十五年裡,他能夠肆無忌憚地曬太陽,去過許多國家,吹過海風,爬過雪山,濃墨重彩,令人豔羨。

阿槐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受到傷害後無法討回公道隻能安靜死去的人嗎?

不是的。

她被家人所放棄,被所有人遺忘,踩著她的骨頭吃著她的肉喝著她的血的人碰杯時笑得無比燦爛,如果沒有老槐樹,她大概也隻是那無數靜悄悄消失在世間的女孩之一,江商為什麼會後悔?真的是良心發現嗎?

那為什麼當初不阻止呢?為什麼不認罪?事後假惺惺地掉兩滴眼淚,阿槐就該原諒他嗎?

阿槐永不原諒。

網上鬨得再厲害,再沸沸揚揚,法律也無法懲處到江商,當初他犯案時本身未成年,又有扈家兜底,再加上殷豪與範桂玲答應私了,連案底人家都沒留,這樁案子可以說是已經了結了,隻有身為受害者的阿槐不甘心,還有當時負責這案子的孔淞,以及多年後重新撿起案子的鄂潛。

根本不可能再給江商定罪,最差就是讓他社死,然而他這些年賺到的錢已經足夠他後半輩子生活無憂,他可以換個國家重新生活,再過一些年,又有誰會記得呢?

慘案是很容易被遺忘的,阿槐從來沒有把希望放在彆人身上,但是看到那麼多人罵著江商一家,她還是感到很快樂。

她被奪走的人生,要他們拿後半生來賠償。

醫院裡的江父江母清醒過來後,又是後悔又是不解,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說出那麼過分的話,然而再怎麼安慰江商都沒用,對一個剛剛殘廢,還處於自怨自艾中的人來說,父母氣急敗壞之下說出的話反倒更像是真心話,後續再怎麼解釋都沒用。

網上鬨得太厲害了,執法機構不能無視,但這案子要怎麼查?要是江商現在犯案,那還能有查明的機會,可問題在於是十五年前,所以最終給出的案情通報,就是解釋了一通十五年前的案子,大致上表明那時候法律不夠健全,再加上江家確實是走了關係,而且受害者家屬接受了調解,所以案子在十五年前就已經結了。

通報中也肯定了網絡上關於“受害者已逝世”的爆料,無數人為此感到痛心,想象一下對於那個女孩來說會有多麼絕望吧,即便現在江商雙手殘廢,人也社會性死亡,可那有什麼用?

江商還是很有錢,譴責他的人再多,也沒人能拿他怎麼樣,受到傷害的女孩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他剝奪了女孩的人生,卻把自己包裝成光鮮亮麗的公眾人物,夜晚睡覺的時候,真的不會夢到無辜死去的女孩嗎?

人們無法從法律上譴責和批判江商,但對他的厭惡卻是實打實的,就連負責江商手術的醫生,態度都變得十分冷淡,除非必要,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想說。

要不是醫者仁心,有職業道德,他都不想給江商治手,反正這手是徹底廢了,治不治的也就那樣,治好了乾什麼呢?再去禍害其他女孩嗎?

想想看這人,從少年成名到現在,一直都是以高嶺之花的形象示人,什麼愛情絕緣體啊,紳士手啊,鋼鐵直男啊……恨不得就給安個清心寡欲的聖僧人設,結果可倒好,這哪裡是什麼聖僧,根本就是個畜生!

但也有粉絲堅決不信,仍然愛慕著幻想中的偶像形象,甚至將江商所犯下的罪行視為“年少輕狂”,仗著已經死去的女孩不會再開口,肆意往她身上潑著汙水——江商多帥啊!他十六七歲時的照片就像漫畫中的美少年,優雅俊秀,舉手投足都充滿魅力。

長得好,家世好,還會彈琴,有大好的前途,請問他有必要做這種自毀前程的事情嗎?退一萬步說,他什麼樣的漂亮女孩沒見過,會對一個小城市的女孩犯下這種罪行?

裡頭肯定有內幕!

說不定就是那個女孩求而不得,故意陷害呢?

可惜的是,這些負隅頑抗的粉絲並不能讓江商東山再起,他的前途已經到此為止,並且後半生,彆人再提起他的名字時,所想到的不再是他身為天才鋼琴家的光輝履曆,他強|奸犯的稱號永遠都不可能從頭上摘下來。

江商在醫院也住不下去了,哪怕江父江母都想瞞著他,他還是知道了網上的事,醫生護士們態度的大轉變也令他感到無比難堪,一開始他們都是惋惜的、友好的,而現在,即便是來換藥的護士,除非必要也絕不會跟江商多說一句話,甚至於有個小護士還朝他翻白眼,走的時候罵了句人渣。

江父江母大怒,就要去投訴,院方意思意思批評了小護士兩句,連記過都沒有,最後江商堅持出院回家,哪怕他其實應該再住一段時間的院才好。

但他已經不能承受來自彆人的目光了,那些在舞台上,他習以為常的注視,如今都化為了刀子,狠狠地刺入他的心口,嘲笑著他、譏諷著他。

回到家後,江商進了房間就不怎麼出來,他是手廢了,腿又沒廢,他開始戰戰兢兢,他開始瑟瑟發抖,他忍不住去想,剛才下車的時候,司機是不是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從身邊飛過的那隻鳥,似乎都想啄他一口,全世界都是厭惡他的人,他該怎麼辦?!

江商躲進被子裡不敢出來,他發覺自己心跳的厲害,腦海裡儘是十五年前的情景,他第一次見到殷槐時,她是來市一中參加作文比賽的,穿著寬大的校服,那種橙色加白色的校服穿在其他女生身上都顯得格外寬鬆難看,惟獨她,漂亮的像是在發光,江商一眼就看見了。

他真的喜歡過她,但那種喜歡,像是小朋友對洋娃娃,想要,得到了也許不會珍惜,生氣了還會拿來撒氣,但絕不能得不到!

哪怕再三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江商仍然無法控製思緒,不管他怎樣靠近殷槐,向她示好,她都會拒絕,然後離他遠遠的,江商不相信有女孩會不對自己心動,他條件那麼好,還承諾她隻要她願意,會幫她轉學去首都,殷槐還是不答應。

她根本就是在裝清高!

江商用包成豬蹄的兩隻手捂著腦袋,他越是告誡自己,越是不受控製,最後取代是十五年前的,是那天在殷家,阿槐笑意盈盈,卻用鋼琴蓋狠狠砸斷他十指的畫麵!

他承認了!

他後悔了!

但後悔的不是去招惹殷槐,而是後悔靠近殷蔓,後悔那天去了殷家,甚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