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薑雪不是個喜歡翻舊賬的人,可薑靜玥非要拿過去的那樁未成的婚約來說事,就不能怪她去戳她們的痛處。
太後的母家並非大族,年輕時最在意旁人說她出身低,她爭了一輩子,成為皇後以後最上心的便是為她的親生女兒挑一位高門貴婿。綁上一家有權勢的重臣,也能成為她自己的助力。
那位“賀國質子”顯然不在太後的考量範圍。
畢竟“質子”不同於一般的皇子,若兩國交惡,頭一個被舍棄的便是他。
太後臉色鐵青,手心握著的佛珠被她攥得咯吱響。她毫不留情痛斥:“你怎能將你妹妹往龍潭虎穴裡推?!何其歹毒!”
薑雪笑了聲,淡然道:“母後竟認為同彆國的王子成婚是歹毒嗎?那您當初為何還要兒臣遠嫁西戎?”
太後微闔了眼,“那都是你父皇的決定,與哀家無關。”
無關?
若非她親耳聽到過,怕是就要信了。
“你不能因為對自己的婚事不滿,就連累你妹妹和你一起受苦,不論你承認與否,她現在的婚事都是萬裡挑一。”太後目光銳利,不善盯著薑雪。
薑靜玥哭紅了鼻子,快步走到太後身前,跪伏在自己母親的腳邊,拉著母親的胳膊撒嬌:
“皇姐這是嫉妒,是在怨我搶了她的駙馬。”薑靜玥不甘地瞪著薑雪,“你同阿酒哥哥一起長大,我又何嘗不是呢?我們也是青梅竹馬,姐姐嫁得,憑何我嫁不得?”
薑雪無法從她這一番話裡尋到哪怕一點點道理,不要緊,這對母女不講理也非一日兩日。
她勾起唇,笑得妖嬈動人。
“這深宮鎖住了你的眼界,可不代表本宮也一樣,總喜歡搶彆人挑剩下的。”
薑靜玥氣得跳腳,不知道薑雪在清高些什麼,都十八了婚事還未定,她才是那個隻能挑旁人剩下的吧!
“賀國位於我大景之南,氣候雖不如我大景宜居,但那地方的人也並非傳言中那般粗鄙不堪,那邊也有滿腹詩書、彬彬有禮的男子。賀國質子是尊貴的王子,想來自小接受的教導與生長環境不比你差太多,皇兄若有意與賀國結為秦晉之好,自然不能選本宮這個有過婚約的人。靜玥是母後嫡出,身份高貴,是最合適的人選。”
薑靜玥驚道:“母後,我不要!”
“好啊好啊,陳太傅的嫡孫你瞧不上,賀國質子你倒滿口稱讚,不若哀家去同皇帝說,送你去賀國如何!”
“母後隆恩,兒臣無福消受,還是把這好事留給您的親女兒吧。”
太後氣得眼前發昏,薑雪大搖大擺走出了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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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日清晨,薑雪將醒未醒便覺頭疼。
她昨夜又犯了失眠症,睜著眼躺過了子時都難以入眠。後來好不容易睡著,夢裡也儘是難過的事。
薑雪穿著一身素白寢衣,呆坐在榻沿。
半晌,她抬起手臂,慢慢張開手心——
掌中躺著一枚翠綠色的帶有幾道劃痕的玉佩。
玉佩的成色極好,放在如今也值不少銀錢。雖有歲月留下的印記,但仍能看出被主人保存得很好。
薑雪闔上雙目,將玉佩貼於胸口。
耳邊響起推門的聲音,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她的寢殿外。
隔著簾子,是竹瀝的聲音:“殿下,謝五郎入宮,見過陛下,現下正往這裡來了。”
幾息沉默後,幔帳內才傳來少女略帶沙啞的聲音:
“知道了。”
半個時辰後,薑雪身著華麗的宮裝,現身於禦花園中。
周圍不見宮人伺候,隻一身穿淺紫色錦袍的年輕公子相伴左右。
容顏奪人的女子仰望著一棵高不可攀的桂樹,怔怔出神。而身旁的俊朗青年微微踮腳,抬手去勾花枝,似是要折下來取悅佳人。
郎才女貌,任誰看了都會讚一聲般配。
可惜實情卻是大相徑庭。
二人間的氛圍與曖昧風月毫不沾邊。
“接到陛下口諭後,我足足震驚了半個時辰,駙馬啊……”謝千陽嘖嘖稱奇,鼻間輕嗅花枝,好奇地看著身旁女子,“長公主殿下不是早就知我心意?不幫我便罷了,為何還要做我那漫漫長路上的絆腳石?”
薑雪神情懨懨,直勾勾地望著半空。
謝千陽摸不清她的意圖,但好歹相識得早,還算熟悉對方脾性。
他去除掉枝條上尖銳的木刺,又小心翼翼地護著花朵不落,嘟囔道:“看來殿下此次所遇的難題著實不小,不然也不會拉我做擋箭牌。”
“對了,昨日殿下是不是同靜玥公主吵架了?連我都聽說,說你親口說的,咳咳——”
“哪怕背靠陳家,陳酒說到底也不過一個沒有武藝傍身的文人罷了。我朝尚武,他那般無趣沉悶,張口閉口孔孟之道,本宮如何能瞧得上?隻是看在他是老太傅的嫡孫,出身尚可,才沒嫌棄他這個迂腐的讀書人。”
謝千陽掐著嗓子學得惟妙惟肖,生動形象。
“這話是你說的?”謝千陽蹙眉,“陳酒同你的婚事早就是數年前的舊事,後來也因為和親一事做廢。如今陛下有意再為你挑一位駙馬,若在此時傳出你輕蔑文人,你的名聲……”
“從前你雖強勢了些,但那幫愛美人的文人墨客對你大多筆下留情,可昨日你那些話是將他們的臉麵按在地上。”
“我朝重武輕文不假,可文人團結起來力量實不可小覷,況且咱們陛下實行新政,大有重用文人的苗頭。”
他搖搖頭,歎道:“你那位異母妹妹當真妒你至極,你早上同她爭吵,午後她便辦了個賞花宴,將你那番話傳揚了出去,我還是聽家中姊妹說起的,都傳到了我的耳中,可見謠傳之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