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漂亮的(1 / 2)

雪霽歸春 柚一隻梨 9118 字 7個月前

【9】

上得大殿之上,賀霽忱端正地行禮。

太後笑了笑,“質子免禮,賜座。”

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麵前的青年。看著對方素雅的穿著,心道賀國果然不如她大景這般富足闊綽,竟穿得這般樸素清貧。

太後因著心裡本就存了輕蔑,她高高在上地坐著,先入為主,故而並未仔細端詳。

薑雪卻將所有目光都聚集在眼前的男子身上,她發現今日的賀霽忱實則好好打扮了一番。

他今日雖穿了一身月白色錦袍,顏色素顏,樣式簡單,但其中暗藏了不少細微之處。

從衣料的選擇到紋飾的繡工,皆低調而精致。

賀霽忱向來鐘愛素色,可從前他們相處時,他素來不講究穿戴。

若他早做這般打扮,她也定然不會理所當然地以為他乃一介無根基背景的白衣。

殿上的男子腰束祥雲紋綢帶,墨發以銀冠高束,身姿筆挺修長,孤身立於大殿之上,眉眼烏潤,貴氣十足。

太後滿意地笑了笑。

克己端方,穩重內斂,傳言倒並非空穴來風、誇大其實。

太後見慣了京城世家子弟,那些詩禮簪纓之族的年輕一輩中,也極少能挑出如眼前男子這般風華與氣度的。

隻可惜,是賀國來的質子。

太後心底生出些淡淡遺憾,她腦海中生出個念頭——若是能在我大景謀個一官半職,倒是勉強能考慮一二。

不知是不是為了方便藏在屏風後的薑靜玥觀察,賀霽忱的座位被安排在薑雪的對麵。

那對母女二人的視線都放在那位卓爾不群的年輕人身上,自然沒有注意到薑雪情不自禁流露出的神態。

賀霽忱行過禮,站直身體,並未朝著他的座位而去,而是微微側身,看向對麵的少女。

他往前稍稍走了兩步,離得近了,將她的神色看得更加清楚。

少女似乎不曾料到他會忽然注意過來,被他捕捉到神情時,驚詫中帶了幾分不自在。

眼尾揉著一抹淡淡的紅暈,長睫無助地扇動著,那雙總是盈著狡猾笑意的狐狸眼中,此刻儘是藏也藏不住的不安與哀傷。

賀霽忱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一時間險些忘了自己該說的話。

賀霽忱恭順地低下頭,用再平淡不過的語氣道:

“昨日衝撞了長公主殿下,全是在下的不是,今日鄭重同長公主致歉,還望殿下珍重貴體,切莫因為在下的過錯而為難自己。若殿下心中仍有怨,在下願意賠殿下一套茶具,隻是在下粗鄙笨拙,恐怕會汙了殿下眼睛。將那茶具折成現銀賠付也可,隻是能否寬限些時日?在下……”說到此處,賀霽忱稍稍停頓,麵孔微微發紅,似是羞赧,“手頭的確並不寬裕,還請殿下恕罪。”

賀霽忱說了入宮以來最長的一段話,即便是麵對皇帝時,他亦是言簡意賅的。薑雪知道,這於他而言已是非常不易。

他不搭理她時,她傷心難過,怨他沒將自己放在眼中,氣他根本不驚喜重逢。

他認真道歉時,她又覺得哪哪都不對勁,顯然是生分了起來,她便愈發難過,又恨不得他變回那副對她愛答不理的模樣。

他的性子清冷,待誰都是若即若離的,若他一反常態,格外較真格外認真時,才令人心緒難安。

薑雪從前竟不知自己這般矯情,左也不是右也不行,此時此刻倒真像外人眼中那個嬌縱跋扈的長公主。

薑雪不想開口,生怕一張嘴便在太後麵前露餡,她乾脆將傲慢的樣子發揮到極致,偏過頭去,麵衝著殿外的方向,一言不發。

她轉過頭,用冷漠遮掩失態。

可眼尾沒有藏好的水霧還是從賀霽忱的心頭漫過,他神色微凝,抿了抿唇,片刻後微微躬身,揖了一禮,默不作聲地退到座位,再不看她。

眼見為實。

直麵了一回長公主與賀國質子的“衝突”,太後心滿意足。她就知道,薑雪那個嬌縱蠻橫的性子,除了皇帝,沒人能受得了她。

同時對賀國質子的態度又高了兩分。不卑不亢,進退得體,比許多世家公子都沉得住氣得多。除了身世,真是樣樣都好。

太後慈愛地笑道:“質子舟車勞頓,在驛館住得可還習慣?”

賀霽忱麵向主位,垂眸道:“多謝太後關心,住處很合心意。”

“哀家聽說了昨日發生在禦花園的事,照理說,咱們兩國是近鄰,是友邦,並非誰臣服誰的關係,你也是皇子,該同我們的長公主平起平坐才是,隻是哀家這個女兒啊,”太後無奈地笑了笑,“被哀家和她父皇寵壞了,從小便養成了這般目中無人的性子,誰說都不管用,若有失禮之處,還請質子擔待。”

一口一個寵壞,目中無人,三言兩語將過錯推到薑雪的身上。

薑雪已然習慣被太後挑剔,可大殿之上有人聽得不是很舒服。

“昨日是賀某有錯在先,無關旁人的事。”賀霽忱輕著聲音,慢條斯理道,“長公主在園中同摯友相談甚歡,意興盎然之時,被賀某這個不速之客所擾,動怒是理所當然。”

他的一番說辭,無意間增加了薑靜玥對他的好感。

這是比阿酒哥哥還要有風度、知禮節的翩翩君子!

薑靜玥興奮地臉蛋微紅。

賀國質子竟會幫長公主開脫,這出乎太後的預料,但也不算太意外。這位質子瞧著冷冷淡淡的,倒是有一張會說好話的嘴。

太後可不信昨日與今日接連被撂下臉麵的賀國皇子會真心不計較,想來這位質子是謹慎克製的性子,在異國領土上,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倒是個會審時度勢且能忍的人。

太後望了一眼薑雪,隻見少女此刻將頭轉了回來,不看她,也不看賀國質子,手撐著頭靠在一邊,視線低垂著,一副早已不耐煩的模樣。

真該讓人都瞧一瞧,長公主如何能與她的靜玥相比。她的女兒不論何種場合,都能保持身為公主的端莊,哪像薑雪,坐沒坐相,連裝都懶得裝。

太後得意挑眉,揚聲道:“長公主,可是乏了?”

薑雪知道太後想讓她在外人麵前出醜,她索性遂了太後的願。

她沒甚精神,懨懨地抬了眼皮,敷衍道:“嗯。”

聽了她略帶鼻音的一聲,對麵的男子有一瞬間微微蹙了下眉。

一直餘光注意他的薑雪看到他的表情,壞心情頓時一掃而空。

先前住在一起時,有回她非要跟著他去打獵,山上風大,當晚回去她便發了熱。

那時賀霽忱衣不解帶地照顧她,見她迷迷糊糊醒來,還板著臉冷聲對她說教。

說她逞強,說她任性,說她給旁人添麻煩。

薑雪那時病著,隻覺得難受委屈,可病好之後,看著男人又恢複成麵無表情的樣子,才後知後覺發現,賀霽忱當時是在擔心她,所以才凶她。

他什麼都不說,心裡就算急死嘴上也不會承認,隻能從他疏忽時泄露的細微表情中,窺見一二他的真實內心。

薑雪也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不對,約莫是昨晚沒睡下幾個時辰,染了風寒,頭也有點痛。

她喉嚨的癢意湧上來,沒忍住咳了聲,起身告罪:“母後,兒臣身體不適,恐會怠慢客人,恕兒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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