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忘記(2 / 2)

畢竟皇上如今有了嫡子,隨時可以明立為太子,皇上後繼有人,禦駕親征也不是沒可能。

皇上天縱英才,上馬能安邦下馬能治國,若當真禦駕親征,便可以從南邊抽調兵將解決掉察哈爾。

彆人不知道察哈爾的虛實,他作為禮部尚書經常與蒙古那邊聯絡,還能不知道嗎?

什麼蒙古鐵騎,就察哈爾王那個草包也就能帶出一幫酒色之徒,烏合之眾,便是他病著也能輕鬆取勝。

剿滅察哈爾叛軍這事,不是他不能,而是不想。

現在皇上連西藏活佛都搬出來了,如果他不同意領兵,皇上非常有可能禦駕親征,讓他一輩子都彆想再有作為。

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圖海自己說服了自己,手撐門板坐起身道:“皇上,臣願帶病領兵,剿滅察哈爾叛軍!”

他去行了吧,不用麻煩活佛。

誰知皇上目的達到,仍舊說:“朕知道你一片忠心,朕不讓你帶病上戰場,先把藥吃了再說。”

圖海心中一暖,莫非這藥當真管用,不是皇上拿來威脅他的?

想著接過太監遞來的臟兮兮的銀盒,充滿感激地打開盒蓋,然後被一股臭氣直衝腦門,忍了又忍才沒把隔夜飯吐出來。

抬眸見皇上早已不在身前,踱步到窗邊去了,圖海:“……”

這恐怕不是威脅,而是懲罰了。

到此時圖海才有些後悔,後悔跟皇上置氣。

要知道上一個跟皇上置氣的人,是鼇拜。

臭就臭吧,即便這藥是屎做的,他也得咽下去,否則就離鼇拜的後塵不遠了。

想著張開嘴,都沒喝太監端來的茶水,仰頭便將小藥丸吞了下去。

而後隻覺口鼻生香,熱流湧遍全身,原本僵硬的身體逐漸變得柔軟起來,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走路都有勁兒了。

好像根本沒生病,更沒有因病複發舊傷。

生病這些時日就像是一場夢,如今夢醒了。

原來這丸藥不是試探,不是威脅,更不是懲罰,當真是皇上的恩典,是佛祖的保佑。

同為無神論者的圖海第一次迷信起來。

康熙回頭,驚訝地發現圖海竟然擺脫門板站了起來,此時正滿眼感激地看向自己,然後“噗通”跪下,熱淚盈眶:“皇上,臣知錯了,臣辜負了皇上對臣的厚愛,臣罪該萬死!”

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了皇上君子之腹:“皇上,臣無以為報,願意自籌兵員,為朝廷剿滅叛軍!今後皇上說什麼,臣便做什麼,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又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對,皇上不想讓臣死,那臣就不死!待臣剿滅察哈爾叛軍,請皇上準臣揮師南下與吳三桂決一死戰!”

這一次朝廷出兵略晚,兵源仍是圖海自己解決的,也就是曆史上臭名昭著,卻始終所向披靡的“虎狼之師”。

那一次圖海得勝還朝之後,被禦史彈劾,原因便是縱兵劫掠,沿途城池無一幸免,百姓財產被搶劫一空,苦不堪言。

可那時候國庫早被南方戰事掏空,朝廷無兵無將,無錢無糧,除了劫掠百姓還能怎樣。

這支“虎狼之師”縱然是上三旗貴族的家奴,可沒有好處的事,誰也不會儘力。萬一按不下察哈爾,讓蒙古鬨起來,京城危矣!

那時候圖海站在朝堂上舌戰群儒,康熙皇帝為了顧全大局,隻能對“虎狼之師”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此一時彼一時,此時南邊戰事進入膠著狀態,投入較之前減少,又因賦稅剛好催繳上來一撥,國庫尚可撥出錢糧,“虎狼之師”也不算白乾活。

再加上主帥圖海剛剛被“活佛聖藥”治好傷病,忽然變得迷信起來,開始相信因果報應,出兵之前便與麾下將領約法三章。

這一世,虎狼之師猶在,但隻在戰場上,並沒有騷擾沿途百姓。

當然,這些郝如月並不知情,她隻知道皇上忙起來,好像把答應她的事給忘了。

當初皇上答應她,隻要她的藥管用,能治好圖海身上的傷病,除了支付她五千兩銀子的藥費,還會給鬆佳嬤嬤她們升職加薪。

結果圖海那邊都領兵出發了,皇上卻隻兌現了那五千兩藥費,對升職加薪的事提也不提。

郝如月幾次想去找皇上,都被鬆佳嬤嬤攔了:“姑娘是為著咱們好,咱們都知道。姑娘每月貼補的銀兩,比咱們的月例還多,滿夠了。前朝事忙,姑娘可彆為了咱們這點小事去打擾皇上。”

姑娘屢次語出驚人,皇上都沒怪罪,不過是皇上喜歡姑娘,還因為從前的事對姑娘有那麼一點點愧疚。可天子的喜歡能維持多久,那一點點愧疚又經得起幾次消磨,誰也說不準。

正因為姑娘厚待她們,她們才不能讓姑娘因為自己的事,去消磨皇上的喜歡和愧疚。

來日方長,以後用得上的地方還多著呢。

郝如月明白鬆佳嬤嬤的苦心,當真沒去找皇上,便是皇上過來看太子,都忍著沒說。

可並不代表她放棄了。

還是那句話,領導可以給員工畫大餅,但該爭取的利益還是要儘量爭取的。

沒有人是傻子,領導會畫大餅,也得員工肯吃才行。

皇宮就是一個名利場,拜高踩低可太正常了。

鬆佳嬤嬤還好,雖然丟了坤寧宮掌事嬤嬤的差事,可頂著慈寧宮前教習嬤嬤的光環,那些曾經受過荼毒留下心理陰影的宮女自然不敢怠慢。

可丁香和芍藥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她們都是皇後從娘家帶進宮的貼身婢女,皇後在時,自然風光無限,誰見了不得叫一聲姐姐。

自打跟著她住進慈仁宮照顧太子,從一等大宮女被迫將格為慈仁宮三等宮女,不消去最會拜高踩低的內務府,便是大膳房的人都敢給她們臉色看。

因著太子的關係,膳食上自然不敢有什麼差錯,但態度也夠人喝一壺的。

芍藥性子潑辣,遇到給她甩臉子的通常會把臉子甩回去。丁香謹小慎微慣了,遇事總是忍著,幾次郝如月都看見她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麵哭。

有一回郝如月又看見丁香在哭,便問她為什麼不敢懟回去,丁香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奴婢沒事,就是眼窩子淺。”

芍藥就在旁邊歎氣:“姑娘,您彆問了,奴婢以後也不敢懟了。丁香姐姐說的沒錯,太子剛出滿月,還是少與人結怨的好,一點小事忍一忍就過去了。等太子平安長大,再找他們算賬不遲。”

宮裡夭折了太多孩子,十個隻活了三個,這三個裡頭隻有大阿哥一個皇子,還是被送出宮去撫養的。

太子是難產兒,落生便沒了額娘庇護,皇上又將他交給一個沒有生育經驗的女官撫養,能否活到周歲都是未知。

若太子沒了,按照之前的慣例,身邊所有服侍的都得跟著陪葬。

也許,此時此刻,住在慈仁宮後殿的所有人,在那些人眼中都已經算是死人了。

誰又會去討好一個死人呢。

其實丁香和芍藥顧慮的也沒錯,太子尚在繈褓,如此脆弱,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現階段她們還是甘心當死人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郝如月從來就不是一個軟蛋,誰欺負了她,當場便要找回來。

莫說她是穿越女有金手指傍身,就算是在穿越前,她也絕不會讓欺負她的人笑著活到第二集。

鈕祜祿氏“屍骨未寒”,就有人敢欺負到她頭上來,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hellokitty了!

某日,惠貴人和榮貴人到慈仁宮來給太後請安,又陪著太後到後殿看太子,進門時正好看見有個小宮女紅著眼圈從屋裡走出來。

太後看見了隻當沒看見,榮貴人也隻當是小宮女做錯事被發落了,惠貴人卻留了一個心眼。

直到太後看孫子看累了回去休息,榮貴人有孕也說乏了,被宮女扶走,惠貴人仍舊陪著郝如月回屋,繼續拿起撥浪鼓逗太子笑。

雖然在康熙晚年,三阿哥陪著太子跟大阿哥逗得好似烏眼雞,榮妃與惠妃勢同水火,誰能想到在封妃之前,兩人竟是好閨蜜。

再加上同在東六宮居住,幾乎同進同出,形影不離,尤其是榮貴人有孕之後,她走到哪兒都有惠貴人跟著。

今日這是怎麼了,榮貴人都走了,惠貴人居然沒有跟上。

郝如月看向惠貴人,發現她也在看自己,便問:“小主可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惠貴人將撥浪鼓交給乳母,起身坐到郝如月身邊,關切地說:“我剛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小宮女哭著從屋中跑出來。”

餘光瞄了搖籃一眼,壓低聲音:“說句犯忌諱的話,宮裡夭折了太多孩子,我總覺得不對勁兒。太子從坤寧宮搬到慈仁宮,有太後的看顧自然是好,可慈仁宮人多眼雜,女官務必要選一批信得過的奴才守在太子身邊,每日不錯眼珠地盯著才行。”

作為唯一幸存皇子的生母,惠貴人很有發言權。

可她忽然對自己推心置腹,由不得郝如月不起疑,便沒接話,隻是就事論事:“多謝小主關心。不過小主多慮了,那個小宮女沒有做錯什麼,隻是在外麵被人欺負了。”

惠貴人見她不肯接話,心中反而一喜。是個有腦子且有警惕心的,沒有被彆人忽然的熱情衝昏頭腦,把心裡話都說出來。

反觀榮貴人,惠貴人就是一聲歎息。

事緩則圓,惠貴人剛剛隻是試探,若郝如月接上她的話,像榮貴人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惠貴人也許會打消與之合作的念頭。

畢竟有一個豬隊友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