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告狀(2 / 2)

即便每天隻睡一兩個時辰,照樣能神采奕奕地出現在朝堂之上,心平氣和地聽大臣們吵架。

之後照常批閱成筐的奏折,見文臣、見武將,每天都有見不完的人,直到深夜。

把內閣大學士熬倒了一大半。

索額圖養好病才回來,明珠倒下了,等明珠病好了銷假,索額圖又病了,兩人想找個機會吵架都遇不上。

再看皇上,依舊精神得很,不得不感歎一句,年輕真好。

直到與皇上同歲的梁九功倒下了,比皇上年紀還小的侍衛熬病了,眾人感歎的內容又是一變,精神也是一震,天佑大清,吾皇萬歲。

朝臣千千萬,皇上隻有一個,康熙每天忙到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完全把後宮忘在了腦後。

彆說睡妃嬪了,他都已經很久沒去給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了。

直到撫遠大將軍圖海班師回朝,察哈爾叛亂警報解除,康熙才想起給慈寧宮和慈仁宮報喜。

見到皇上,聽完皇上帶來的捷報,太後笑嗬嗬說:“皇上許久不進後宮,也該去後殿瞧瞧太子了。”

由於兄長在乾清門當差,郝如月比太後還早知道察哈爾叛亂平定的消息,也知道皇上會來慈仁宮給太後請安,特意吩咐鬆佳嬤嬤早點派人去大膳房催要晚膳。

大膳房到底是後勤部門,消息閉塞得很,並不知道皇上要去慈仁宮,故而仍舊像往常一般敷衍。

甚至因為有人來催,越發不耐煩,竟然隻讓拿了一碟沒有燉熟的豆角,和一碗糙米飯,便將人打發了。

郝如月盯著眼前那碟豆角,拿起筷子便要夾,誰知芍藥比她下手還快,夾了兩根豆角丟進口中,邊嚼邊說:“姑娘,沒煮熟的豆角有毒!”

郝如月瞪眼:“知道有毒你還吃?”

芍藥莞爾,沒事人似的又吃下幾根:“奴婢知道,姑娘要告狀了。奴婢身體強健,這份罪奴婢來受,隻求姑娘不要放過那起子小人!”

所以當康熙想起太子,趕過來探望時,正好看見芍藥白著一張臉被人架出去。

他幾步走進暖閣,見郝如月正抱著太子哄睡,慌亂的一顆心才算安定下來。

見皇上到了,郝如月行禮畢什麼都沒說,將太子交給乳母,隻讓乳母抱給皇上看,她自己朝門口走去。

“出了什麼事?”康熙並沒看太子,而是在郝如月與他擦肩的時候,抬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手腕很涼,還在發抖。

乳母見狀識趣地將太子抱回內室,梁九功也領人退出門外,還貼心地將門掩上了,讓院中服侍的各自回屋。

皇上有多喜歡這位二姑娘,沒人比梁九功更清楚了。

這些日子皇上苦啊,沒日沒夜地忙了兩個多月,也結結實實地素了兩個多月。這會兒瞧見心愛的姑娘,還不得跟餓極了的狼見到小羊羔似的。

不過事實跟梁九功所料正好相反,康熙見郝如月蹙起眉便放開了手,低聲又問了一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出來,朕給你做主。”

郝如月頓時紅了眼圈,抖著聲音將康熙沒來的這些日子,內務府、大膳房、針工局等部門的敷衍全都講了一遍。

根本不用添油加醋,已經讓康熙一張俊臉徹底黑了下去。

最後郝如月指著桌上那一盤吃了一小半的豆角說:“臣的飯菜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底下人了,簡直與豬食無異。”

說著說著滾下淚來,哽咽道:“臣憐惜她們,今日分了一些菜肴給芍藥,哪知道芍藥才吃下幾口就臉色發白,氣也喘不過來了。”

與康熙接觸過幾次之後,郝如月發現千古一帝並不是個戀愛腦。恃寵而驕那一套不怎麼管用,也不吃“女人你在玩火”的霸總遊戲,在他麵前,我見猶憐的綠茶可能比欲擒故縱的撈女更招人喜歡。

畢竟再普通的男人也接受不了自己女人比他強的事實。

更不要說千古一帝了。

上一回她冒冒失失跑到禦花園的假山上,在千古一帝麵前玩火,差點被睡。之後又化身女諸葛,指點江山,錢是拿到了,可康熙心裡多半有點不痛快。

聰明的人通常厭蠢,卻會忌憚比自己更聰明的人,皇上自然希望自己的女人聰明伶俐,但也要有個度。

所以才有了後宮不得乾政的祖訓。

即便運籌帷幄如孝莊太後,也得在皇上親政之後退居二線,每天養養花種種草,表現出足夠的安分守己。

郝如月不敢說比千古一帝更聰明,她不過是僥幸知道一點曆史,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適當劇透罷了。

哪怕她的劇透十分隱晦,到底觸及了前朝政事,不然以康熙過目不忘的記性,又怎會忘了給她的承諾。

所以郝如月打算調整狀態,從撈女變成綠茶。女人都不喜歡綠茶,但男人喜歡。

果然千古一帝也是男人,很吃綠茶這套,當即吩咐傳大膳房總管過來問話。

大膳房總管很快跪在了院中,安貴人出身高貴,不是他一個膳房總管能得罪起的,他不敢說實話,隻得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

不過是苛待了太子身邊的人,又沒苛待太子,皇上便是要罰,恐怕也隻是半年的俸祿而已。

誰知皇上並沒當場發落,而是等太醫驗過菜裡無毒,隻是豆角沒炒熟導致人吃下去嘔吐腹瀉,這才揚聲問他可知罪。

大膳房總管臉上誠惶誠恐,磕頭如搗蒜,心裡卻鬆了一口氣,還敢為自己分辯:“皇上,豆角沒炒熟是大膳房的錯,奴才認罪。可今日要不是有人提前來催,大膳房也不會忙中出錯。”

這是事實,各宮過來點菜的宮人都瞧見了,他有人證。

一般這種情況,上頭通常各打五十大板,半年的俸祿也不要了,罰一個月滿夠。

結果聽皇上冷冷道:“認罪便好,把剩下的豆角喂給他吃了。”

好像根本沒聽見他的申辯。

大膳房總管要哭出來了,豆角沒炒熟吃下一點便要嘔吐腹瀉,若將這大半盤都吃了,他還有命在嗎?

人永遠都是這樣,板子沒打到自己身上並不知道疼。大膳房總管這才慌起來,為了保命,什麼真話都敢說了:“皇上,給奴才一百個狗膽也不敢苛待太子身邊的人啊,是……敬貴人交代奴才這樣做的!”

關鍵時刻,他還是沒敢說出安貴人,隻將敬貴人拉出來當了擋箭牌。

與安貴人一樣,敬貴人出身上三旗,也是皇親,但家中頂事的長輩早已過世,娘家不過靠著恩蔭過日子。

安貴人就不一樣了。

安貴人祖上有恩蔭,娘家後輩也爭氣,門庭煊赫。

他此番若敢招出安貴人,便是死了,全家都得跟著陪葬。

話音未落,安貴人、敬貴人早已帶著內務府副總管前來請罪。

安貴人跪在下麵一直咳,話全是敬貴人說的:“皇上,安貴人有咳疾,天氣轉涼便要犯上一陣子,嬪妾能力有限,獨木難支,少不得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還請皇上治罪。”

一力將罪責攬下不說,還反將了郝如月一軍,暗戳戳表示沒人跟她說過,自己不知情。

這時鬆佳嬤嬤跪下道:“皇上,女官曾經當麵與兩位小主說起此事,可兩位小主充耳不聞。太子還小,兩位小主又有協理六宮之權,女官並不敢與人結怨,更不敢得罪兩位小主,這才隱忍至今。若不是大膳房送來的豆角沒熟,吃壞了芍藥,皇上大約也不會知道。”

簡直把郝如月說成了一朵在風中顫抖的小白花,與她的全新人設非常相符。

誰?誰隱忍至今?本來就有些咳嗽的安貴人差點一口氣沒喘勻。

赫舍裡如月當麵嘲笑她們身上的香味重,專撿彆人的痛腳踩,她怎麼不說!

赫舍裡如月抱著太子,暗諷她們不得寵生不出孩子,她怎麼不說!

還有……丁香和芍藥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丁香一邊哭一邊懟膳房的人,芍藥抹著眼淚砸東西,她怎麼不說!

大膳房隻送來一盤沒炒熟的豆角,這下可來勁兒了,隱忍這個詞鬆佳氏這個老貨怎麼說得出口!

安貴人好容易喘勻了一口氣,才張開嘴,便被敬貴人拉了一下,聽敬貴人道:“皇上,安貴人與嬪妾真心疼愛太子,隔幾日便要過來探望,平日再忙也點燈熬油為太子縫了一套虎頭鞋帽,隻求太子平安喜樂。”

說著低頭抹了一把眼淚:“安貴人與嬪妾常來常往,太後知道,慈仁宮上下都是人證,可嬪妾從未聽人說起過有誰被苛待的事。安貴人與嬪妾如此疼愛太子,又怎會苛待太子身邊服侍的?鬆佳嬤嬤這樣說,真讓嬪妾寒心,還請皇上明鑒!”

她們從前為了偶遇皇上,確實常來探望太子,而且每次過來少不得要去前院給太後請個安。

知道皇上看中嫡子,虎頭鞋帽她們也確實送過,雖然是讓宮裡奴婢代縫的,自己並不曾上手。

赫舍裡如月曾暗示過她們,太子身邊的人受到了苛待,可那些本是她們安排下去的,又怎會接話,假裝沒聽見便糊弄過去了。

反正當時屋裡人不多,不是她們身邊服侍的,便是太子身邊服侍的,誰站出來作證都沒有公信力。

赫舍裡如月敢在皇上麵前告狀,她們就敢不承認,有本事變一個證人出來。

恰在此時,惠貴人過來串門,瞧見皇上也在自然而然上前行禮,康熙問她:“你這時候過來做什麼?”

惠貴人低眉垂首:“回皇上的話,赫舍裡女官這邊過得辛苦,嬪妾與榮貴人身負協理六宮之責,心中難安,每隔幾日便會過來瞧瞧,若是缺了什麼少了什麼,也好儘快補上。榮貴人懷有身孕,總是不爽利,嬪妾今日便自己過來了。”

郝如月告狀不成,反被對方打成了誣告,她自然還有後手。可這後手沒來得及登場,忽然冒出一個人證,倒是讓她有些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