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1 / 2)

夏漁對自己被抓不意外, 她本來就想釣魚。但她沒想到顧澤漆膽子這麼大,眾目睽睽下就敢把她帶走。

但是問題不大。

藥效可能沒那麼好,夏漁睜開了眼睛。

這是一個光線黯淡的地方,一盞老式掛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隻能照亮有限的地方。小小的燈泡在空中搖搖晃晃, 似乎過不久就要摔在地上。

她環視四周,光線太暗了, 她隻能看見地麵鋪著一層層的稻草, 牆壁發黃,空氣潮濕壓抑。

老式掛燈之下,顧澤漆正蹲在一個火架前, 往火架上的砂鍋裡麵扔著東西。

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打下陰影,他攪拌著鍋內的東西, 帶著笑,像極了動畫片中的邪惡巫師。

察覺到視線,顧澤漆抬起頭, 笑容燦爛:“你醒了。”

如果不看整個環境的話,他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夏漁被固定在類似於手術台的東西上, 除了腦袋,其餘地方都無法動彈。

她偏著頭,問:“你在熬什麼?”

顧澤漆頭也不抬地回答:“讓你永葆青春的魔藥。”

夏漁:“我不需要這個。”

“不,你需要。”

“我對永葆青春不感興趣。”夏漁誠懇地說,“我老了也是一個優雅的小老太太。”

顧澤漆憐憫地瞧她:“那隻是你現在的說辭,等你容顏不再時你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起碼我還活著。”

“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你不也還活著?”

“確實, 我活到了現在。也多虧這樣,我才能遇到你。”他說著曖昧不清的話,表情卻很平淡, “我會和你一起死。”

夏漁反駁:“不,我才不會死。”

也不知道哪句話戳中了他的雷點,他又有點生氣了:“我真的很討厭你這種莫名其妙的笨蛋,她們從來不會像你這樣蠢。”

“你都沒給她們開口的機會。”

“她們和你不一樣。”

話說到這個份上,顧澤漆已經是承認自己是凶手了。他沒有掩飾,也沒有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對了,夏漁想起來一件大事:“說起來,你為什麼沒有像殺掉她們一樣把我殺掉?”

聽她這麼說,顧澤漆給砂鍋蓋上蓋子,朝她走來。他單膝跪地,手搭著膝蓋,說:“我有話要問你。”

夏漁也說:“我也有話要問你。”

“我的犯罪經過是吧?你想我直播講述都行,先回答我的問題。”

“?”夏漁大為震驚。

該從哪裡問起呢?顧澤漆想了想:“十多年前,那個闖入城中區的小女孩是不是你?你還打傷了一個小男孩。”

這他也還記得?夏漁老實回答:“是我,但那是他活該。”

“……”是這個道理,顧澤漆無法反駁,“八年前,在和平大學,去找哥哥的是不是你?你還送了一個男大學生你不愛吃的巧克力。”

“是我,但那個白巧很好吃,隻是我不喜歡而已。”夏漁再次爭辯。

“我沒有說是白巧。”顧澤漆直直地盯著她看,“所以你知道是我。”

夏漁把腦袋擺正。

“一開始我還在想有沒有可能是你們警方從上個人那裡知道了什麼,讓你來故意接近我,給我設圈套。”

顧澤漆低低地笑了:“但我發現,你沒那個腦子。”

夏漁又扭頭:“你什麼意思!而且是你莫名其妙接近我好吧。”

“小心把脖子扭了,到時候對我來說很麻煩。”

顧澤漆給她弄了一個靠枕,他不希望自己最後的作品會是一個落枕的屍體。

“好了,你想問什麼?”

這是你叫她問的哦,夏漁毫不客氣地問到核心:“你媽媽叫顧丹錚,你討厭她?”

以為她會問犯罪經過的顧澤漆猝不及防地被她這個問題問住,他的動作和表情凝滯,仿佛一尊雕像。

“我並不符合你殺人的標準,你自己也說過。但是我和你媽媽長得有點像。”雖然她不覺得像,夏漁按照之前討論過的說法激他,“所以你連帶著討厭我,討厭這種外表的我。你恨著你的媽媽,你恨她生下了你,讓你成為妓女的兒子,抬不起頭來。”

“不,不是這樣。”

顧澤漆猛地站起來,他背著光,表情模糊。

“我怎麼可能討厭她,我怎麼能夠討厭她——”

夏漁:?

這,這就成功了?她還沒說幾句話,他心理承受能力不應該很強嗎?

*

顧澤漆曾經恨著顧丹錚。

他生於城中區,小小年紀就看過了太多的黑暗與醜惡。他不恨自己是妓女的兒子,他隻恨他的媽媽扶不起來。

他說等他長大了,他會帶她離開,或者等他有能力了,他就能讓她不再做這種事情。

但是顧丹錚拒絕了他,她說她沒有能力,出去後也找不到好工作,還不如就在這裡,她還能賺大錢。

他恨她的自甘墮落。

沒多久,顧丹錚染上了病。在城中區,病人是不被照顧的,尤其是不再漂亮的妓女。

他找了好多好多人,隻有一個名叫豐昌的刀疤大哥願意幫他,幫顧丹錚治病。

可是顧丹錚還是死了。

屍體被扔到了後山,無人在意。

豐昌帶著他拉回了顧丹錚的屍體,陪著他將顧丹錚火葬,給他買了骨灰盒。

可是他沒錢買墓地。

於是他去找了蔡刀,要和他一起乾,等賺了錢他就可以買墓地了。

結果第一次就失敗了。

那是一個小女孩,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

蔡刀說要把她賣去給有特殊癖好的人。

他想起了顧丹錚,那個小女孩在他眼裡仿佛就是第二個顧丹錚。

被蔡刀推出去時,他在思考到底該怎麼把她殺了。隻要她死了,她的屍體沒有任何用處,她不會被帶走。

沒想到她跑掉了。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生氣,反正他隻記得她踢他的那幾腳,很疼,但又讓他想起了顧丹錚。

顧丹錚生病的時候一定比這還要疼。

蔡刀看出了他的企圖,想把他殺掉的時候,豐昌替他求情,他被放在了附近的福利院。

他慢慢長大,也慢慢接觸到了真相。

顧丹錚是想死的。

她確實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但進了城中區又怎麼能夠出去?她是想出去的。

她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裡死亡,那時正值三月,和平市的櫻花開了。

櫻花被搖落,落在顧丹錚被病痛折磨的難看的臉上,她笑了起來,日光影影綽綽,她難得有了些許生氣。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顧丹錚眉眼俱笑的模樣,不同於麵對他人時的楚楚可憐,是眯著眼閒適滿足的燦爛。

她向他招手:“來,澤漆,我有話對你說。”

澤漆,一味藥材,可治病。

意為平安順遂。

名字是個好名字,但顧丹錚並不喜歡他,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當她難得對自己表露出真實的溫柔時,他走了過去。

“我這一生全是恨事,但我不曾感到痛苦。”

她說:“我的靈魂是乾淨的。”

即使在城中區,她也沒有害過人,可是她這樣的人活不長。

她握著他的手說:“以後要做個好人呐。”

夏漁點評:“但是你沒有成為一個好人。”

“……”被打斷的顧澤漆一臉陰暗,“沒有人告訴你彆人說話的時候要安靜傾聽嗎?”

一般情況下夏漁是個好聽眾,“但我忍不住。”她如實表述,“你確實不是個好東西。”

他惱羞成怒了:“……你還要不要聽?”

夏漁閉嘴了。

總之,長大後的顧澤漆見到太多菟絲花一樣的女性淒慘死去。

那時的他就想著,美麗轉瞬即逝,如果讓她們保留最美好的一麵死去,她們極致的美麗將會永存。

如同花一樣,做成書簽和標本就不會枯萎。

如果顧丹錚如她所願的早早死去的話,就不會感受到太多痛苦了。

“花開即死亡,凋零且重生。死亡是極致的美麗。”顧澤漆說,“她們獲得了永生。”

夏漁沉吟:“按照你的說法,你選擇的目標對象應該是那些生活不如意的女性。可是死者過得好好的,未來大有盼頭。”

“所以我讓她們死在了最好的時間裡。”顧澤漆並不覺得自己的邏輯不對,“她們死的時候都覺得自己未來可期,懷著希望死去,不會痛苦不會悲傷。”

“那江知春呢?”

“她啊,一開始沒把她當做目標,但她不知道從哪裡查到了我,暗地跟蹤我。挺好笑的,她那跟蹤技術很差勁。”

前麵的死者都是顧澤漆慢慢物色的。選定後他會先跟蹤看看,確定符合後,他就會出現在死者的身邊,通過網絡,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

第一位死者齊巧,他們同是和平市設計院的學生,有了共同語言;那位教師,他借口自己也想去和平一中任教,輕而易舉地獲得了她的信任;那個歌手,他們是線下打遊戲認識的……

之後他還要踩點,將攝像頭的位置、有可能有人經過的地方都摸透,等到時機成熟,他就會邀請她們出門,遞給她們一瓶下了迷藥的水,把她們帶到自己的秘密基地,開始動手。

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經過黑市得到,他完全不用擔心被查到。

所以他實在不知道江知春怎麼查到的他。

顧澤漆還記得發現江知春的時候,他其實並沒有把她當一回事,恰好那個目標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隻好換成她。

“挺聰明的,我差點著了她的道。”顧澤漆說,“我去清理她留下來的痕跡時,發現她把我的直播間號碼寫了下來,幸好沒有人留意。”

夏漁繼續打斷:“你確實著了,她安了一個攝像頭,把你抓她的過程拍了進去。”

“無所謂。”顧澤漆毫不在意。

“那個巧克力有什麼寓意嗎?”夏漁想了很久都沒想明白。

顧澤漆看向她:“我得知她有一個哥哥。”

那年在大學校園裡,他看到了一隻蝴蝶。從那時起,他就開始計劃殺人。

他要讓那隻蝴蝶成為標本。

他特地去顧丹錚的墓前征求她的意見,她沒有入夢,說明她是同意的。

夏漁:“……”

她忍了。

當時他沒有問到那隻蝴蝶的名字。

多年後,得知江知春有一個哥哥後,他不知道她們是不是同一個人,但還是給她留下了巧克力。

之後他繼續挑選,找到了程皎。

程皎不符合他的標準,於是他打算離開。在離開當天,他去買了花,想帶去給顧丹錚。

幸好他買了花。

當夏漁走進來時,他仿佛看到了臨死前的顧丹錚,是如此的富有生機與活力,是如此的鮮活。

那時他就想,一定要殺掉她。

他隻想殺掉她。

他把她作為了他一手策劃的連環凶殺案中的收尾受害者。

後來,她的所作所為都在告訴他,他的選擇沒有錯。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無數次地想殺掉你了。”

夏漁:“……”

這有個神經病。

*

傅鬆聲等人還在地毯式搜索中。

突然,有電話打了過來。

是城信縣的同僚。

但這麼緊急肯定是有大事,傅鬆聲接通了。

“小魚有危險。”金燦燦開口就扔下了重磅炸彈。

不等詢問,她繼續說:“在直播中,她忽然沒了聲。她很有可能被顧澤漆帶走了。”

之前金燦燦就隱隱約約地察覺到不對勁,畢竟夏漁現在有案子在身,她不可能會玩忽職守,隻有可能是顧澤漆有問題。

所以她就如同往常一樣看這兩人打遊戲,關注他們的舉動。

中途,夏漁出去過幾次,顧澤漆也暫停了幾次。夏漁最後一次出去回來後,沒幾分鐘就沒了聲,接著顧澤漆就說她困得睡覺了,就先下播了。

不同於觀眾的撒花祝福,金燦燦是不信的。夏漁就算神經再大條,也不可能在嫌疑人家裡睡著。

於是她打了無數電話給夏漁,一個都沒接,再打過去就是關機。

聽她這麼一說,傅鬆聲趕緊帶人去夏漁家。

她和顧澤漆的家裡都沒有人,強闖進去,在電競房發現了一杯下了藥的果汁。

傅鬆聲不解:“他怎麼這麼快就動手了?”

“他以前是城中區的人,或許有一點人脈,得到了風聲。”陳寄書說著,走到一邊撥通了電話。

傅鬆聲隻當他是在用私人渠道找夏漁。

上次在夏漁家中搜出竊聽器後,她這層樓就安裝了幾個監控。

顧澤漆並沒有避開監控,他抱著夏漁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電梯。

在電梯合上時,他抬頭看向其中一個監控攝像頭,緩緩露出微笑。

“這狗東西這麼囂張。”薑興生狠狠地砸著桌子,“他真不怕被抓住。”

傅鬆聲閉上眼又睜開,聲音冷了下來:“他當然不怕被抓住,他打算拉著夏漁一起死。”

他早該想到的。

當顧澤漆把自己暴露出來的時候,他就沒打算全身而退。不管是真喜歡夏漁,還是在夏漁身上看到了他媽媽的影子,他都把她當做自己的最終目標。

薑興生愣了一下,很快也反應過來,又罵了幾句。

說再多都沒用,當務之急是要把夏漁找到。離夏漁被帶走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他們的時間很緊迫。

顧澤漆依舊走的是小路,這次他沒有太躲藏,還是能夠計算出他的路線。

陳寄書已經查到了顧澤漆大學時租住的房子,離墓地不遠。

傅鬆聲拿出和平市地圖,把墓地、大學、顧澤漆租住的房子、江知春遇害的地方都圈出來,再用紅筆連起來。

“如果他真那麼早就計劃的話,犯罪基地不會離這個範圍太遠。”

其他人跟著討論。

“而且他要殺人的話,人不會太多,否則他帶死者來的時候總會被發現。”

“居民樓不可能,或許是拆遷的平房?”

“倉庫呢?地下室呢?”

時間不多,他們必須再縮小範圍。否則還沒搜索到那個地方,夏漁就遇害了。

顧澤漆殺人從來沒有留下太多的時間。

“傅隊,這片區域後是一塊荒廢的田地。”方不言指著其中一個地方說,“我之前拉練的時候路過這裡,這裡有幾戶人家,但很少。”

傅鬆聲望著地圖,腦子不斷地轉動。

從這裡穿插過去,隻需要過一座橋,就是墓地。

“就是這裡。”

圈定大致範圍後,傅鬆聲申請請求附近派出所幫忙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