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 / 2)

孟夏時節,天空閃過幾個悶雷後便隱隱有傾盆之勢。

不多時,濃密的雷雨潑天而落,形如珠簾,為這悶了好幾日的盛暑天帶來幾分涼爽之意。

沈靈書倚在美人靠上出神,桌案上是一疊寫皺了的宣紙。

直到現在,想起前世之事她仍舊控製不住的戰栗。

她重生回到了順承七年八月。她上輩子死前的前四個月。

前世死前蕭後留了太多的信息,以至於這三天她腦子想的很亂。

雙親的死另有原因,可那時她的耳朵在流血已經聽不見聲音,隻依稀能看出蕭後讀完“王”字後的口型是撅起來的。她對照著王家族譜挨個寫著姓名,順著發音一個個試,可王家人口眾多,一時半會她實在找不到這個替蕭後辦事的族人。

寫了半天,隻有王家大房伯父王遂勉強能對得上。可是她自十二歲被接到宮中後,已經很多年沒回過揚州,族伯的品性,她已不得而知。但是事情出自於王家,她要找尋雙親的死因,是一定要回揚州的,何況,那裡有一貫疼愛她的外祖母。

歸家之期未定,沈靈書一時寫的心煩意亂,索性放下毫筆,雙手環著腿,頭埋在膝間。

前世死前她好恨,好不甘心,可能是上天看她太過懦弱,才給了她這個重生的機會。

蕭後賜給她那杯七竅流血的毒酒,不管是她的意思,亦或是背後聖人和太子的私心,她痛得刻骨銘心,必當奉還!

若是太子的意思,那麼他的動機無非是有了心愛的女子,恨自己占了太子妃之位才要除之而後快,欲尋求一位背後家族勢力龐大的太子妃。

前世蕭後帶來了太子與孫蓮清共遊揚州二十四橋的畫卷,那卷軸上郎情妾意,畫筆傳神。

若真是這樣,那麼太子心悅的女子,應該是孫蓮清了。

她與孫蓮清的交際並不多,看來是需要找個機會觀察一下……

門外腳步響動,采茵捧著一疊做工精巧,繡紋繁複的衣裙走進來,見沈靈書低頭蜷縮在美人靠上,放下衣裳詢問道:“姑娘可是風寒沒好利索,若仍不舒服奴婢就去請了太醫,再告知皇後娘娘宮中今晚的致仕宴不參加了。”

提到請太醫三個字,沈靈書身子微微一顫。

那股死寂的涼意仿佛從前世爬出來又鑽進她的四肢百骸。

枯燭,殘房,破敗搖曳的冷窗。

一幕幕似要將她吞噬。

最後一刻,她見到了蕭皇後和她身邊的宮人,獨獨沒有見到采茵,便知采茵為了去請太醫已經凶多吉少。

不拿一條人命去換,怎麼叩得動景仁宮的宮門。

沈靈書抬眸,朝她伸手。

采茵不明所以握了上去,感受到掌心實實在在的溫度,沈靈書心底裡的漂泊無依總算消散了許多。

父母離世,外祖母也遠在老家,她身邊多年也隻有采茵,她早已把小丫頭當成了家人。

前世她沒能護住采茵,護住家族最後的榮光,護住自己……

這一世,她絕不會讓悲劇重演。

“今晚宮宴,我去。”沈靈書朱唇輕啟,字正腔圓。

采茵雖不知道姑娘緣何常常盯著自己,且看著看著便隱隱有淚光。可姑娘既然說參加,那她就去好好準備,她轉身去一旁的淨間,很快便打來了熱水。

沈靈書淨麵後便任由采茵替她上妝梳發,心中也不斷回憶著。

她記得前世這場致仕宴是聖人感念孫老太傅兩朝輔佐榮休,於定遠殿特譽設的宮宴,她因前日下午淋雨染了風寒沒好利索,有些懨懨,便沒去參加。

可如今不同了,這是她能很快觀察太子與孫蓮清是否有情意的機會。

這場宮宴是孫家的主場,那麼身為太傅唯一的嫡孫女孫蓮清一定會去。

太傅當年亦為太子帝師,太子作為學生自然也在其中,聽說長亭侯家的小侯爺曹瀾也是太傅門生,也會去。前世她曾記得采茵說過,軟禁時曹家二姑娘還想要探望,她與曹二姑娘僅一麵之緣,雖不知何意,但終歸是雪中碳火,暖人之舉。

沈靈書記得當時的自己為著錯過見到太子的機會還懊惱了幾日,現在回想起這段往事,她牽唇,深吸了一口氣。

四年裡,她一門心思的去追逐那人的腳步,最後換來身死名裂,潦草收場的結局。

如今醒悟了,看清楚那人的涼薄和冷漠,才明白當初的自己真真愚昧不及。

外麵雨勢小了些,雲霧漸漸散去,郎朗夜空,圓月朦朧又明亮。

推開楹窗,清新的空氣中鋪滿了蟬鳴的聲音。

簡單的梳妝後,沈靈書換上衣裙,主仆二人順著長廊前往定遠殿。

定遠殿地方略偏遠些,離沈靈書住的流雲殿有些路程。

長廊曲折,兩側林蔭茂盛,被雨水涮洗後,晚風拂過,吹到人身上帶著一絲透涼之意。

沈靈書這幾日身子弱,采茵不免站住了腳步替她又緊了緊披風。

這一站,沈靈書矚目遠眺便瞧見了前方不遠處回廊下站著的墨色身影。

她的眼睛一到晚上,看東西便不大真切。

按理說十幾步的距離,她是看不清的,隻是那道追逐了四年的影子已經刻入她的肢體記憶般,隻消一個模糊的輪廓,便一眼能認出來。

沉沉夜色,那人也正好朝她望過來。

眼神帶著寒意,落在她的發間眉眼。

沈靈書原來還病著的麵容,更添幾分蒼白。

采茵也發現了來人,低聲提醒道:“姑娘,太子殿下在那邊,咱們得過去見個禮。”

采茵自小跟著沈靈書一同長大,自然妥帖她的心思,是以她的聲音是鼓舞雀躍的。她家姑娘每次與太子殿下“偶遇”都是十分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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