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出了這樣的事,整個春華樓都應該被停業整頓,但李媽媽畢竟在盛京城裡經營了這麼多年,上下打點著,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隻封了一個雅間,做點麵子工程。
李春晝拿起桌上的糕點,往嘴裡塞,一側臉頰像小倉鼠一樣鼓起來,她笑著問:“聽說伯遠是從潯陽來趕考的,一路上風景可美?”
說起自己的家鄉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錢朝新自在了些,開始侃侃而談,連宓鴻寶也放下了一直抱在胸前的胳膊,豎了一隻耳朵聽起來。
李春晝很愛聽彆人講外麵的世界,往往一談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她不需要偽裝,眼裡自然而然地就能流露出向往又憧憬的神情。來逛春華樓的客人來自五湖四海,李春晝從他們口中聽到過土裡麵各種各樣奇怪的動物,長在半山腰的水稻和麥子,晾在地上的牛糞,秋天裡墜滿蘋果的果樹,一望無儘的麥田……真奇怪,說起這些事來的時候,他們好像都是很好很普通的正常人,然而想起欲望來的時候,又會退化成未開化的野獸。
錢朝新說這些事的時候,李春晝就一邊吃糕點一邊捧著臉笑眯眯地看著他,她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也善於捧場,錢朝新講著講著,也慢慢變得自信起來。
猶豫片刻,他結結巴巴地問:“不知道……春晝姑娘是怎麼知道我的字叫‘伯遠’的呢?”
“當然是聽彆人提起過伯遠的名字。”李春晝臉上笑容很有感染力,讓人看著便恍惚像是見到了太陽,渾身暖乎乎的。
她話說到這裡,錢朝新自然追問起這件事具體的前因後果,你來我往便聊了起來,相談甚歡。每個跟李春晝相處過一個時辰以上時間的人都很難不喜歡她,跟她暢談過的人都會覺得李春晝喜歡自己,就算不是喜歡,至少也對自己有幾分不一樣的情感。但這隻是李春晝與人相處的方式而已。
半個時辰很快匆匆而過,從山南講到海北,錢朝新和宓鴻寶一個說得入迷,一個聽得津津有味,還沒察覺到時間竟然過得這麼快,都有些意猶未儘,倒是李春晝抱起腳下的小土雞,說:“時間差不多了,錢公子,我們下次再見吧。”
宓鴻寶回過神來,他從小也是在京城裡長大的,父親遠在塞北鎮守邊疆,母親對他管束極嚴,所以宓鴻寶對於外麵的世界其實也很好奇,他有點不好意思,故作嚴肅地點點頭,掩飾道:“……嗯,對!咱們走吧。”
錢朝新臉上流露出些許遺憾的神情,李春晝見狀笑了笑,沒急著走,又起了一個話頭道:“不知道錢公子有沒有聽說今早客商的事……”
錢朝新對於李春晝願意多留一會兒這件事有些喜出望外,甚至是有些感激,連連點頭,忙不迭地說:“聽說了,說起來我跟甄先生還是同鄉,他在老家名聲很好的,跟家裡的夫人伉儷情深,大家都說他們感情很好,結果來了京城卻……”
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唏噓,宓鴻寶撇了撇嘴,不屑地說:“伉儷情深還來逛青樓?可見傳聞不實!”
李春晝看他一眼,視線移開望向窗外黑沉沉,透不過氣的天空,慢吞吞地補充說:“這倒未必,他愛他妻子應該是真的,隻是……世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