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1 / 2)

次日清晨,顧承宴醒來時,鐵柱已不在屋內。

臨時搭來做床的兩口木箱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灶膛內明顯添有燒紅的炭。

緩緩坐起身擁著厚棉被發了會兒呆,顧承宴才挪下床洗漱,換了身圓領、袖口紮束的勁裝。

推門出小屋後,發現鐵柱正站在院牆下喂馬,草筐裡是一整筐不知上哪兒割來的紫花苜宿。

綠油油一把捏在手中,引得那兩匹買回來的高頭大馬不住地往他跟前兒湊。

“您起啦?”聽見門響,鐵柱回頭看了一眼,“早飯我給您溫灶上呢,您沒看著?”

他直起身,甩掉手上草屑,“我去給您拿!”

伴著蹬蹬腳步,顧承宴見他走到灶台邊,順手就從膛肚中摸出來個圓扁的鐵盒。

鐵柱將盒子放在手裡試了下溫度,點點頭衝他笑道:“剛炸出來的時候太燙了,這會子倒剛剛好,您嘗嘗?”

顧承宴接過來,鐵盒裡碼著一排三枚的戎狄果子。

此物和中原的油條一樣,都是用雞蛋和麵粉做的,炸出來黃金酥脆、能做早飯。

隻是鐵柱往麵粉裡摻了紅糖,吃起來是甜口的。

“這還給您煮了奶茶,”鐵柱又拿出扁壺、倒了一碗,“生羊奶怕您喝不慣嫌膻。”

顧承宴謝過他,捧起碗來抿了一口,醇厚的奶味一下在口腔裡炸開,茶葉清新又正好吸走了生奶裡的腥。

倒正好,能用來解油炸果子的膩。

奶茶還是熱的,扁壺也是放在灶膛內溫著。

草原上這些炊具都挺方便,溫東西、熱飯菜快——不像中原要用溫瓶灌燙水、用棉被裹食盒。

見他進得香,鐵柱也鬆了一口氣:

草原上的羊奶、馬奶大多數中原人都吃不慣,他也是跟著漢師父學了煮茶,才想到這麼一招。

“昨夜狼嚎了一宿,我還怕您今日起不來。”

顧承宴回憶了一下,昨天半夢半醒間,好像是有聽到過一些聲音。

……原來那些就是狼?

鐵柱從阿克尼特部買的馬合共是兩匹:

一匹夜照白駒、個頭高大,長長的鬃毛還編有小辮;一匹短毛黃驃、雄壯魁梧,腹上有三彩花斑。

這會兒他已經喂完了白駒,正抱著草筐轉向一旁的黃驃馬。

結果那匹大白馬還嫌不夠,湊上前討好地舔他臉。

鐵柱拍拍馬脖子繞開,見顧承宴沒應聲,便繼續追問,“那麼多頭狼齊聲叫,您都沒聽著呐?”

顧承宴搖搖頭,他一心記掛今日的聖山之行,昨夜是用了整丸的藥。那藥起效快、藥性猛,他自然睡得沉,什麼也沒聽著。

“那您多半是這一路舟車勞頓,累著了。”

鐵柱將最後一捆馬草塞進黃驃馬嘴裡,靈活一跳躲過白駒不滿的鼻息。

今日是個朗日,湛藍高空上沒有一絲雲,僅有一行北雁排在西南方,清風徐徐,冬陽暖暖。

聖山上的雲霧散了,雪山小院位置好,抬頭就能將整座雪山儘收眼底。

與中原的孤峰雪山不同,這座巍然聖山是群峰連亙、宛若一體,橫看如臥龍、側看似猛虎。

“那顧先生,我們今日去山上逛逛?”

鐵柱叉腰看向在藍天雪山下的兩匹馬,這兩匹都是好馬,他這些天騎拉車的馬也憋屈。

難得天這麼好,他技癢、想去跑馬。

顧承宴慢慢眨了下眼,“昨日不就約好了?”

“嘿!”鐵柱高興,“那我去套車!”

“嗯?這不有兩匹馬。”

“誒?可騎馬您身體吃得消嗎?”鐵柱滿眼擔憂,這一路走來,他可看顧承宴嘔了太多次血了。

“放心,沒事,而且——”顧承宴起身笑了笑,“而且我騎裝都換好了。”

鐵柱仔細一看,發現還真是:

顧承宴平日穿的都是寬袍大袖,甚至披著鬥篷、鶴氅,但今日卻是極利落的打扮,長發也高高紮起。

整個人磊落颯爽,神采飛揚。

意識到自己盯著遏訖看直了眼,鐵柱兩頰緋紅,忙轉身撲入屋內,聲音結結巴巴:

“我、我收東西!”

等他簡單拿了水和乾糧出來時——

顧承宴已穩坐在大白馬背上,手提馬韁隨意閒逛。

鐵柱還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騎姿:

顧承宴騎馬的動作極標準,背挺得直,腰腹會隨著馬走動用勁兒,不呆板,跟幅流動的畫似的。

而且他神態慵懶從容,仿佛天生就該在馬上。

鐵柱看得心潮澎湃,急急將東西掛上黃驃馬,然後打馬出院牆。

草原兒郎都是好騎手,見著彆人善騎自然也會生出幾分好勝心。

他也是一時忘形,錯身時,忍不住邀戰道:“顧先生,我們跑一場?”

顧承宴睨著他,眼裡也閃過一簇光、眉梢一揚,“好啊——”

鐵柱轉頭,正想在聖山腳下尋個用來做終點的標誌物,結果身邊一聲鞭響,夜照白駒已躥了出去,這一下就拉開了四五丈。

“喂您——!”他急了,也忙打馬跟上。

這兩匹馬都是上等的草原跑馬,而且出自一家,平日裡也沒少行軍跑山,所以並無好壞之分。

極北的草場不像王庭,這裡滿地荒草、枯樹、亂石,沒有固定的道路可尋。

怎麼走、走哪裡,全憑騎手的經驗和判斷。

顧承宴確實善騎,但遇著這麼多複雜的情況也有遲疑。所以他雖搶跑,但最後卻是晚到。

在麵對一道兒乾枯溪穀留下的窄縫兒時,鐵柱是提韁躍過,而他有些猶豫、錯過時機,隻能繞道。

顧承宴提著馬韁緩緩走來,即便是輸了也未減興致,反而因痛快跑了一場而神采飛揚、雙頰紅潤。

鐵柱大喘一口氣,解下水囊丟給顧承宴,然後醒過來道歉,“顧先生,我一時忘形、沒忍住——”

顧承宴笑著搖了搖頭:

這哪需要抱歉。

他好久沒這麼單純地跑過馬了,而且鐵柱說的沒錯,馬和馬真的不一樣。

草原跑馬的速度快、有力量,而且他知道,這還不是戎狄最好的馬。

剛才選馬的時候顧承宴就看出來了,這匹大白馬貪吃、小動作多,跑得快、能送信,卻不夠格做戰馬。

草原上最好的兒馬能上戰場、能帶領馬群對付凶猛的捕食者,甚至平時看家護院、戰時勤王救駕。

看著顧承宴喝完水後,又自然地往掌中倒了些水喂馬,鐵柱忍了忍、沒忍住,還是由衷感慨道:

“您真的很適合騎馬,我的意思是——”

他換回了戎狄語,很虔誠也很慎重:

“您應該屬於草原。”

顧承宴:“……”

鐵柱這人哪哪都好,就是太執著給他的主子、給草原狼主當說客。

“我……”他好脾氣地笑笑,“我這不就在草原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