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清感覺發間有微風吹過,像媽媽的手輕輕安撫他。
不過很可惜昭清從來沒見過親生母親,他出生沒三天就被養母偷走,自此與幸福無緣。
不過...地獄裡也有風嗎?昭清很疑惑,於是他拚儘全力睜開眼,卻沒看到想象中滿是惡鬼的煉獄景象。
相反,他現在正歪歪斜斜坐在一輛豪華轎車裡,昭清朝車窗外望去,耀眼的日光晃得他幾乎想要落淚。
所以他這是來到了天堂?
巨大的怪異感令昭清茫然不知所措,樹梢上的小鳥正叫的興起,時刻折磨他的病痛早已消失,這具身體好像被重新注入了少年時期的活力。
隻是昭清還來不及為這樣的變化感到驚訝,就感覺左臂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抓住了。
他猛然回頭,卻發現一個長相精致的長發美少年正安靜脆弱地把頭靠在他肩上熟睡。
少年呼吸均勻平穩,溫熱的氣息一下一下打在昭清敏感的脖頸處,讓他的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
少年柔順的發尾自然垂落,像一張細密的大網遮住昭清半幅身子,他整個人的重量都死死壓在昭清身上,即使已經熟睡也緊緊抓住昭清的手臂,好像害怕自己睡醒後身邊的人就消失了。
那是一種極沒有安全感、占有欲極強的姿勢。
宋越寧...
昭清抿了抿嘴,不耐煩地立刻將自己的手臂從宋越寧的懷中抽了出來,然後一下坐直了身子。
是的,打從第一眼起昭清就認出了那個曖昧地將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狀若無害的睡美人究竟是誰了。
既然有宋越寧,那這裡一定是地獄。
昭清心裡亂糟糟的,他可不想看到宋越寧這張臉,於是賭氣似的把眼神挪開打量起了車內的環境,他現在隻想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
可當昭清的視線劃過後視鏡時,卻不自覺瞪大了雙眼。
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臉,準確地來說應該是他年輕時候的臉。
眼前人有一雙烏黑明亮如寒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痣,即使長年暴曬他的皮膚也依舊白得不行,幾條微微青色的血管脈絡在他冷白色的脖頸上若隱若現,最終蜿蜒入他的衣領之中。
十六歲的宋昭清不笑時顯得頗有些桀驁,可隻要牽起嘴角一笑,立刻就像個天真的小狗一樣熱烈又純良。
他身上的衣服洗的有些發白,牛仔褲的膝蓋處也褪色褪得很厲害,可這樣簡陋的衣著卻怎麼也掩蓋不了他細腰長腿的優良基因。
昭清看著鏡中風華正茂的自己,一時間震驚不已,還沒來得及驚呼,一個聲音便突如其來打斷了他腦子裡無數的想法。
“昭清少爺,您醒了?我們馬上就到本家了,您還記得我跟您說過的話嗎?到家之後您先彆隨意走動,宋家家教嚴,規矩多,您一定要小心行事,千萬彆惹得先生、老夫人和少爺小姐不開心。”
副駕駛座上年輕十歲不止的林啟扶了扶金絲邊眼鏡喋喋不休著,可昭清卻覺得頭疼欲裂。
這番話昭清再熟悉不過了,和當年一模一樣。
彆惹他們不開心?言下之意不就是要讓自己委曲求全嗎?
昭清抬頭看向林啟,他的眼神中並沒有對即將見到親人的期待與緊張反而盛著若隱若現的憤怒、輕蔑、嘲弄,林啟猛然一驚,感覺這個愚蠢缺愛的少年似乎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他好像輕易看穿了自己的偽裝。
但這怎麼可能呢?眼前人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又在滿是混混的街區跟著賭徒生活了這麼長時間,他哪能有輕易洞察人心的本事?
林啟隻能安慰自己彆多想。
昭清看他驚訝過後仍然是熱情寬和的模樣,隻覺諷刺不已,他喉嚨發緊,心中恨意叢生,但卻隻能壓抑心緒,然後又換上乖順麵孔。
”我知道了,謝謝林大哥,您說的我都會記著。”
昭清記得直到回宋家老宅之前他都從未見過宋父和宋知遠等人,DNA檢驗以及認養手續、辦理學籍這些事全都是宋父安排林啟一手完成的。
林啟是昭清在這偌大的宋家認識的第一個人,那時候昭清一直很信任這位對自己極為”照顧”的林大哥。
現在想想也真是可笑。
昭清終於明白了,原來自己死後沒上天堂也沒下地獄,而是又回到了十六歲那年重回宋家之時。
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他會重生在這一天?他心頭暗惱,哪怕再早兩天他都還有反悔的機會,可是現在認養手續已經辦好了,除非宋父親手簽下放棄認養的承諾書,否則他的命運又將再次與宋家牢牢綁定在一起!
見昭清應了,林啟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堆出一副笑容滿麵的樣子繼續說:
“不過昭清少爺,您也彆太擔心,您知道的先生和老夫人心裡都是有你的,少爺們和小姐也都很歡迎你的到來...”
歡迎?昭清聽著這兩個字差點沒笑出聲來。當年他怎麼就沒發現林啟這麼能睜眼瞎話呢?
前世他回家那天緊張又自卑得不行,生怕自己在高貴的宋家人麵前露了怯,畢竟昭清剛從一個滿是暴力與不堪的家庭中走出,天知道他有多麼渴望正常家庭裡的親情。
他不厭其煩問了很多關於宋家的事情,甚至還儘心給宋家每個人準備了禮物。
那時候林啟已經被他問得很煩了於是就拿些話隨便敷衍他。
可笑他居然真的信了。
等他真的到了宋宅才知道原來根本就沒人歡迎他的到來,也沒人在意他的死活,因為宋家人為了慶祝宋越寧獲得競賽一等獎舉家前往私人海島度假去了。
而這競賽一等獎也隻不過是天之驕子宋越寧獲得過的一個平平無奇的小獎。
可即使是宋越寧根本不為所動的小榮譽也比昭清的到來更值得宋家人慶祝。
之後的兩個月裡,昭清沒見到任何一個宋家人,隻有三四個老師在這空蕩蕩的宋宅裡反複不停地給他上課補習禮儀和各科知識,就是為了讓他去豪門子弟眾多的新學校時不至於太丟宋家的臉。
兩個月後的某天,剛剛上完自己並不擅長的高爾夫球課的昭清如往常一樣狼狽地回到了宋宅。
那一刻,他敏銳意識到了一絲不對,往常懶懶散散對他冷淡不屑的傭人們居然一個個忙的腳不沾地、就連說話也輕聲細語,好像生怕觸怒了誰。
就在那天,昭清第一次見到了宋越寧。
當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從旋轉樓梯上一步步走下來的時候,昭清恍惚間還以為自己見到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