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1 / 2)

陸昭蘭駭然回頭看懷真,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又不禁順著她的話想,要是她能輕聲細語,軟語溫存地哄自己兩句,那又該是什麼樣子?

她這樣想著,耳朵先襲上了一抹紅,控製不住地思緒亂飄,目光尷尬地亂瞟,瞟到了對麵同樣麵紅耳赤的一張臉。

四目相對,一刹那彈開。

不知是誰的呼吸先亂了節奏,又是誰的心跳後漏了一拍。

風爐上燒沸的藥汁咕嚕嚕地冒泡泡。

“誰要哄你?”

懷真的手絞著裙子,羞憤欲死,“你休想!少自作多情!”

她喚來魏符英推自己出門,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許久後,陸昭蘭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她走了,屋子裡的喧鬨也隨著她一並走了。

空屋寥落,隻剩一片悵然若失。

……

懷真自覺丟了大醜,悶頭躲了兩天。

第三日晨起,丟了輪椅,開箱籠,翻妝奩,畫眉描妝。

懷真神清氣爽,坐在銅鏡前,任由身後兩個侍女給她辮子上綴滿珍珠寶石,手輕輕揩拭香粉,歪著頭不滿地看魏符英,“這麼快就辦好了?”

後者低眉順眼地遞上路引,“殿下檢查過後不錯才算辦好,您先看看有什麼疏漏之處?若有,小人再拿去重辦。”

懷真接過,看也不看,“啪”一聲摁在了梳妝台上,就當沒這回事。

魏符英心中默默替那倒黴的陸小郎君哀歎了一聲。

直到侍女端來鬨蛾撲蝶花冠,他忍不住問了句,“殿下今日要出門?”

“是啊,”懷真忽想起什麼,叮囑了句,“我自己逛逛,你不許跟著。”

魏符英心裡明鏡似的,笑道:“殿下,有件大事……”

“不想聽!”

臨出門的關頭,什麼事也彆想煩她!

“郡主還是聽小人說完,我昨日打聽到陸郎君對後院的那一片碑林極為感興趣,今日一早就問觀中借了拓包去了後院。小人看那一片碑林荒廢,石碑字跡斑駁必定是觀裡沒有多餘的銀錢養護,咱們要不要儘一儘心意。”

他說得飛快,懷真手頓了一頓,“是大事,你去辦吧。”

“喏。”

……

懷真出了門,先提著裙擺快步疾走,又踩著鵝卵小徑一蹦一跳,不時在晨光灑下來的影子裡照照自己的穿著,扶扶正花冠,牽牽衣袖,整理披帛,再掛滿笑意地跌跌撞撞奔跑起來。

跑幾步就停下整理形容,生怕跑亂了,又按捺不住那顆雀躍的心,必須得跑著、笑著、蹦著、跳著。

噴薄的紅日在她身後,照亮她銀紅衫,碧襦裙,羅衫飄逸,這是瑞錦宮綾製成的裙子,有對雉、翔凰、遊鱗暗紋,撲光搖曳,章彩奇麗,一路瑟瑟珠翠閃耀,馥鬱芳香留路。

她遠遠看見白雪黑碑中穿著白衣的陸昭蘭,忙停下奔跑的步子,不住地喘著粗氣,冰涼的手背貼上自己紅撲撲的臉蛋,好燙,給自己扇扇風,呼——

頓時正襟威嚴起來,換了副麵孔,“陸昭!”

她大喊,頤指氣使的,可那個背影紋絲不動,似乎是在專心致誌拓印碑文。

耳朵聾了嗎他?

她隻好不情不願地自己走過去,後院是一座沒有圍牆的空地,隻有遍目所及的石碑,密密麻麻坐落在一個背陽坡的小丘上。

她走近,就聽見一陣“啪嗒啪嗒”的拓片包拓印的聲音。

她再次正了正花冠,往那人前麵走,可她似乎全神貫注在手中的拓紙上,沒有分出一點眼神給自己。

懷真不是容易挫敗的人,她卯時就起了,打著哈欠,花了整整一個時辰裝扮,當然是要給人看的!

身邊的人在自己前後左右來回轉悠了個遍,陸昭蘭本就心情低落,現在又被擾得心煩意亂,手中的力道更重,“啪嗒啪嗒”的響聲不絕於耳。

“你眼睛瞎了嗎?”

陸昭蘭渾身一凜,看自己手下,拓片有一筆沒拓下來,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幾乎是下意識就避開了那一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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