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同(2 / 2)

她又盯了會兒書,沉默地歎了口氣,側身從碗裡舀起一大勺冰涼的雪塞進嘴裡,寒氣激得她渾身一顫,才又費勁巴拉努力辨認書上文章。

……

碧空晴日,風吹古樹,瑟瑟作響,樹梢上殘雪融化涓滴落下,像下了一場冬日的晴雨。漸次開放的黃梅,經風送來撲鼻花香。

懷真仰躺在侍女的腿上,眼簾下是敷粉也遮不住的青黑,昨日破曉時分才淺眯了會兒,這會兒神色格外倦怠,懶懶地閉目由侍女給自己按揉太陽穴,腿上是另一侍女拿著布捶替自己捶腿。

力道適中,舒服地昏昏欲睡。

“殿下,”魏符英的聲音幽幽響起,“陸郎君在外求見。”

懷真壓根沒聽清他說得是什麼,下意識“嗯”了一聲應答,直到離去的腳步聲響起,她才反應過來似的陡然睜眼,霍然起身奔進內室。

把侍女嚇了一跳,提著她的鞋追她,“郡主,郡主,您沒穿鞋。”

不到片刻功夫,門外魏符英恭恭敬敬請陸昭蘭進門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兩人進門一看,魏符英傻了眼,胡床上空空蕩蕩,半個人影都無。

“魏先生,郡主在何處?陸某真的有急事尋她。”陸昭蘭問。

“這……”帷幕後侍女探頭出來朝他使了個眼色,魏符英立刻改口道:“殿下另有要事,不在觀中,陸郎君有事但講無妨,小人自會稟告殿下。”

懷真坐在圈椅中翹著腿支起耳,隻聽見陸昭蘭道:“陸某想請魏先生做主將我的路引歸還於我。”

這他可做不了主!魏符英隻好搪塞道:“陸郎君何必著急,路引就在長安戶部衙門,等做好了自然……”

“魏先生彆再同郡主一塊捉弄我了,那日我去碑林時,您就已經將路引拿回來了,不是嗎?”

魏符英征詢地望著他,“陸公子此話何解?”

“第一,郡主是打著狩獵的由頭出來遊玩的,按理說隨身攜帶的箱籠裡應當都是胡衣騎裝等便攜的衣裳,但是當日在碑林中我見到她時她頭戴金冠,妝容精致,一身華美繁複的衣裙,這不應出現在此地的妝容服飾不正恰恰說明郡主曾經遣人回長安帶東西到道觀了嗎?”

“這又如何?郡主的手下多的是,派幾個人取點東西過來何難?”

陸昭蘭循序漸進,繼續開口,“第二,郡主捉弄我的第二天邀我同席,席上侍女為我添了一碗烏精飯,這種飯用樹葉浸泡蒸煮製作而成,多是修道之人為固本培元采食,對女子而言有駐顏之效,是僅屬於道觀內的特殊飯食,這說明郡主此行匆忙,並未帶稱心的廚娘出門,一應吃食由道觀提供。

許是道觀所備不合郡主口味,也或許她吃膩了,碑林那日,魏先生路上偶遇我,為打聽我的去向借機與我攀談,我聞到先生身上茶果點心、牛羊肉餅的味道……”

魏符英愣了一下,故作輕鬆笑道:“郡主的口味小人再了解不過,置辦吃食這種事情自然是要我親自去的,但……這又如何?”

陸昭蘭見他仍不鬆口,隻好道:“那就第三,魏先生當日所著服飾為宮中內臣服飾,什麼地方需要魏先生穿著官服彰顯身份親自跑一趟,總不會是為郡主在鋪子裡買些點心吧?

所以一定是郡主吩咐您去長安重新置辦路引,辦好後又回府上替郡主收拾了衣物妝奩等隨身用品,然後出城路過長安街肆時不忘替公主帶些她平素愛用的吃食,最後終於趕在長安宵禁前出了城。您不敢耽擱,一路馬不停蹄,是以第二日我見到您時才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連衣裳都未曾更換,這般才叫我看出端倪。”

全對。

魏符英瞠目結舌,隻覺這差事自己辦的是分外艱難,裡外不是人。

帷幕後,侍女戰戰兢兢看著郡主鐵青的臉色大氣不敢出,方才還悠哉地翹著腳,現在圈椅扶手在她手下都快要被捏碎了。

“請魏先生轉告郡主,可否高抬貴手放在下一馬?將我的路引歸還於我,放我離去。”

她話音剛落,帷幕被嘩地掀起,亮出懷真盈滿慍怒地一張臉,侍女們在她身後低著頭,害怕地不敢直視。

“陸昭!你什麼意思?”

他是說自己扣著他的路引不放,是想留下他?嗬,好大的臉,他憑什麼覺得他這麼重要,值得自己如此大費周章?

居然敢在自己麵前大放厥詞,一介窮酸書生,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懷真全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戳破心事而惱羞成怒,隻知道絕不能讓他這麼輕易就走了。

這讓她的麵子往哪裡放?

他想走?休想!

她怒目圓瞪,來勢洶洶,陸昭蘭有些不敢逼視她的眼睛,方才氣定神閒同魏符英剝絲抽繭的氣度一下子蕩然無存,隻能微微抿著唇來表達自己的倔強,以此無聲對峙。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一步也不肯相讓。

慌忙跑近的侍女恍若未覺,打破這緊張的氛圍,開口稟報,“郡主,大理寺來人了,要問您昨夜河灘儺神的事。”

“不見!讓他滾!”

“喏。”郡主突然的暴怒,讓小宮女嚇得膽子都破了,唯唯諾諾退下。

說完,懷真冷笑了一聲,對她道:“好啊,陸昭,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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