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找死!
“郡主……”
還沒等懷真看清握住她韁繩的人是誰,手下的鞭子先朝她的臉上甩了過去!
“啪!”
一條長長的鞭痕浮現,皮開肉綻,鮮血滲出,像一條小蛇一樣蜿蜒流淌在陸昭蘭的麵頰上。
她嘶了一口冷氣,隻覺臉上火辣辣地疼。
顧不上用袖子擦,他趁懷真不注意,徹底將韁繩從她手中奪過來,握在手中繞了幾圈牢牢不放,仍然心有餘悸。
她看著懷真,目光裡全是擔憂,“郡主……”
懷真如夢方醒,理智稍稍回攏,看著麵前的人,似乎是不解他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陸昭?”
可她還是要自己的韁繩,大怒著想要搶回來,“還給我!”
陸昭蘭不給,勸道:“夜太黑了,山間策馬危險,郡主快下馬吧。”
見懷真根本聽不進去,她上前一步橫抱住她的腰,將人從馬背上扯下來。
懷真腳落了地,更加憤怒,拳頭像雨一樣砸向陸昭蘭,對著她又打又踢,都被生生忍受下來。
陸昭蘭緊緊抱住她,手順著她的頭發安撫,“彆怕,郡主彆怕……”
她好像又回到幼時雷雨交加的夜晚,沒有女人狀若癲狂的怨懟,也沒有男人痛苦絕望的怒吼,沒有他們歇斯底裡的爭吵。
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溫柔的手,賜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包裹起來,那個人隻會笨拙地對自己一遍遍說彆怕。
奇怪的是,因為這笨拙地幾句話,她整個人一下子平靜下來,沒有恐懼、沒有迷茫、沒有憤怒……
她嘗試著將頭輕輕靠上她的肩膀,雙臂繞緊,抱住她的腰,從小心翼翼試探到將全身心交付,她好像在寂寂冬夜裡找到了一床厚實溫暖的棉被,將自己密密麻麻包裹在其中,隻感到暖和安全。
足以讓自己這個跋涉的旅人放心睡上長長的一覺。
眼眶中的淚水倏地滾落,洇濕她的肩膀,陸昭蘭渾身一僵,聽見懷裡傳來一聲聲低微的啜泣。
不知過了多久,懷真抬起頭來,她已經徹底從瘋狂的狀態裡清醒過來,手下不期然摸到她身上大片的汙泥穢跡,衣裳有些地方都被刮破,卷起絲線。
“怎麼弄的?”她問。
陸昭蘭低頭一看,自嘲笑道:“騎術太糟糕,路上摔的。”若不是摔了一跤,她不會隻能看見她被掌摑那一幕,她來的太晚了。
可懷真不這樣想,她的腦海裡反反複複品味她話裡的意思,得出一個結論:她為了追她,在路上摔了。
又有一陣酸澀湧上鼻尖,懷真靠回她肩膀上,啞了嗓子,隻輕輕吐出一個字,“笨。”
陸昭蘭微笑著,“郡主,我們下山吧,我牽著你,我們慢慢走。”
“好。”
下山途中。
懷真坐在馬背上,感受著身下晃晃悠悠的顛簸,慢得像烏龜一樣爬,可她並沒有半分不痛快,不策馬的時候也能感到自由和快樂,她的眼睛隻追隨著那個替自己牽馬的人。
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她一遍一遍叮囑,“你要小心一點。”
陸昭蘭笑,“放心,不會摔著郡主。”
“是你、你要小心!”
回答她的身影頓了一下,才道:“好,我會小心。”
兩人行至天色拂曉,蟹殼青的天幕下微微吐露魚肚白,晨光乍現,好似有一麵金燦燦的明鏡迫不及待從暗沉的地平線飛出來,照得遙遠的山路逐漸明晰起來。
懷真漸漸看清陸昭蘭的樣子,才知道他居然摔得那麼重。
可是他沒有抱怨一句,甚至沒有借機向自己索取些什麼。
“陸昭,你想要什麼呢?”
對自己好的人,通常會向自己索取些什麼,她很好奇,陸昭會向自己要什麼呢?
他以前要讓她替自己遞一份行卷,她已經辦到了,懷真準備再給他一個向自己提要求的機會。
可前麵的人隻笑了笑,“陸昭什麼都不要。”
“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要?”懷真不解,“這樣的話,我該給你什麼呢?金銀、宅邸還是古玩字畫?”
懷真跳下馬,走到他麵前,“你不要騙我,你大可以提,本郡主應有儘有,我給得起。”
碧空次第染上清澄的黃色,燦白的星子和黝黑的濃夜逐漸散去,晨光將她的發絲鍍成金色,浩渺天宇下,群山環繞間,好似神女下凡。
她看見她眼角乾涸的淚痕,鬼使神差說了一句,“那我……想要郡主快樂。”
她的語氣低微,更似一聲喟歎,頗有些小心翼翼。
懷真呆住了。
她記得從前也向聖人提過這樣的要求,聖人回答她,隻想要他的小三娘健康平安長大。
現在又有一個陸昭,他說什麼都不想要,隻想要她快樂。
晨風拂過發梢,他的背後像泛黃古畫裡的潑墨山水,隻有他的眼睛是亮的,水洗過一樣的亮,明亮澄澈,隻專注地看她一人。
再沒有什麼能比此刻的他更讓自己心動的了。
她想,這一定是真心的。
沒等陸昭蘭反應,懷真抱住她的腰身,埋頭在她肩膀上,“陸昭,我好想要你啊,想把你永遠留下來。”
她話音剛落,隻覺環抱住的身體陡然僵硬。
她頓時患得患失,半晌,笑嘻嘻抬起頭,半真半假道:“騙你的。”
懷真認真地看向陸昭蘭,“這樣吧,過幾日除夕,你再留幾天,陪我除夕守歲,辭舊迎新,我宴請你隻當餞彆宴了,如何?
到時候,我親自為你斟一碗踐行酒。”
陸昭蘭咽下喉頭苦澀,她還能說什麼?再沒有了,唯有點頭,“好。”
她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放縱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