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2)

夜間又下了一場大雪。

雪停之後,天地一片銀白,北風呼嘯而過,空氣都仿佛凝結。

趙嘉天未亮就起身,匆匆用過早飯,虎伯送上一把牛角製的彎弓。

彎弓有些年月,是趙功曹生前所用。

趙嘉接過彎弓,撫摸弓身上的紋路,又試著拉了一下弓弦,所幸他看著單薄,臂力還算不錯,勉強達到邊郡男子的平均水平。

和識字一樣,他的射術也是魏悅所教。比不上魏悅百步穿楊,射固定靶子完全沒問題,移動靶的話,還要試過才知道。

將牛角弓背在身上,箭壺掛上馬背,趙嘉躍身上馬,率兩名健仆飛馳趕往畜場。

“虎伯,家中就托付於你。”

“郎君儘管放心,賊人敢至,仆必取其項上人頭!”

目送三騎馳遠,虎伯關好院門,留下的健仆每人佩一把彎弓,一把短刀。連仆婦也抓起一把彎弓,數了數壺中的箭矢,準備一同迎敵。

“我等受郎君大恩,休言殺幾個狗賊,縱然是舍棄性命又有何妨!”

虎伯沒有多言,僅是揮了揮手,健仆紛紛踏石伏上牆頭,弓弦張開,短刀出鞘。真有人敢硬闖,必叫其有來無回!

趙嘉三人馳出寨門,雙腿夾緊馬腹,駿馬嘶鳴,速度不斷加快。

在行進途中,陸續有青壯和健婦加入進來,還有十多名背著彎弓的少年。

早在戰國時期,雲中郡就不斷受到匈奴騷擾,連年戰火不斷。這裡的男子幾乎個個會騎馬,人人能彎弓射箭,有些精於騎射的婦人,英武絲毫不亞於男兒。

這一支隊伍拉出去,和正規軍自然不能比,擋住張通派來的奴仆卻是綽綽有餘。

馬隊疾馳而過,轟隆隆的馬蹄聲踏碎雪原。

張通根本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深淵,點齊家仆護衛,還以丈量土地為名,從縣尉處抽調兩伍士卒,一早就從縣城出發。

同行的少吏不動聲色,眼底卻閃過一絲嘲諷。

縣丞稱病未至,縣尉同樣沒有露麵。調兵沒有虎符,隻有張通的手令,稍對律例有所了解就知道不妥,偏偏張通不以為意。

或許是被利益蒙蔽雙眼,也或許是認為事成後送給灌夫的好處足以讓他不受懲罰,這位縣令大人壓根沒有意識到,自己觸犯了足以殺頭的罪名,身為代國相的灌夫,未必就能保得了他。

隊伍出官寺後分成兩撥,一波趕往趙嘉居住的村寨,一波直奔畜場。

張縣令將家仆和護衛派出大半,身為隻留兩三人,就是為速戰速決,一舉將趙嘉拿下,阻斷他向外求救的所有渠道。

此外,在命人翻閱縣中簿冊查驗稅收時,張通也留了一手。雖然把握不大,畢竟每年的稅收都有記錄,但是,隻要強壓嗇夫,再命少吏更改,趙嘉一樣逃不掉。

嘴上說會留趙嘉一條性命,事實上,張通早有決定,為免除後患,趙嘉必須死!

前往畜場的隊伍速度極快,行進之間,不斷有家仆被派出,查找罪人損毀和偽造的田封。距目的地不到一裡,派出的家仆陸續歸來,卻沒帶回老仆期待的好消息。

“沒找到?什麼是沒找到?!”老仆驚詫道。

“我等仔細搜尋過,附近確無田封。”家仆倒是想自己壘幾個,奈何有縣尉派來的士卒盯著,真心沒法下手。

張通敢冒風險調兵,除了壯聲勢,以防趙嘉抵抗,也是為做個“見證”,讓罪名定死。結果“證人”沒當成,反倒成了不折不扣的阻礙,這就有些尷尬了。

掃一眼隊伍中的五名士卒,老仆麵色發沉。

他跟在張通身邊多年,也算是有些見識。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倒是沒想過賊人儘數落網,隻以為對方太過奸滑,不肯出力,拿錢不辦事。

“賊子,誤郎主大事!”

不過倒也無妨。

老仆冷笑,下令隊伍繼續前進。

趙嘉不過一個孺子,其父早死,又無族人倚仗,郎主身為沙陵縣令,說他有罪,那他就有罪。先把人拿下,證據事後補上就是。

在老仆冷笑時,隊伍中的少吏也勾了一下嘴角。目光轉向雲中城所在的方向,心中暗自估算,三公子就快到縣中官寺了吧?

在老仆的不斷催促下,一行人很快抵達畜場。

距離不到三百米,老仆就看了用木樁設置的圍欄,發現了熊伯刻意留下的種牛和種羊。想到事成後能得到的好處,不由得心頭火熱。

“來人!”老仆手指在圍欄前的青壯和健婦,大聲道,“趙氏子損毀田封,侵他人之地,觸犯律條,奉張縣令之命,將此處庶人全部拿下!”

跟隨張通的家仆和護衛紛紛-抽-出短刀,握緊韁繩,就要策馬上前。

同行的一伍士卒卻是動也不動,看著老仆在馬上大叫,就像是在看猴戲。

甚者,發現對麵的青壯和健婦絲毫沒有懼色,數人打起呼哨,更多的青壯縱馬衝出圍欄時,帶隊的伍長敲了敲手臂上的皮盾,隊伍齊刷刷後退數步。

少吏同樣知趣,踢了踢馬腹,和士卒一同退後。

過程中,少吏和伍長對視一眼,將張通的家仆和護衛全部暴-露在隊伍前,可謂是相當有默契。

老仆意識到不妙,卻已經來不及了。

三百米的距離,對經驗豐富的騎手來說,幾乎是轉瞬即至。

距離五十米,衝鋒的隊伍突然向兩側分開,行進中放開韁繩,熟練的彎弓搭箭。伴著刺耳的呼嘯,箭矢如雨飛落,持刀的健仆接連發出慘叫,紛紛墜馬。

老仆更是淒慘,身上中了不下五箭,偏偏全都避開要害,隻放血不要命。因疼痛跌落馬背,身側的箭順勢-插-入數寸,穿透整條手臂,疼得他連聲慘叫。

青壯和健仆沒有停手,反而如圍捕獵物的狼群,用雙腿夾住馬腹,雙手操弓,箭雨又一次飛落。

在沒有馬鞍和馬鐙的時代,大部分漢朝騎兵最擅長也是最有效的攻擊方式是弓-弩,而非手持兵器對衝。隻要馬夠快,射術夠精,甲胄具備相當的防禦力,多數還在使用青銅器和骨器的匈奴照樣沒什麼辦法。

簡單點說就是你砍不到我,我能射死你,來啊,互相傷害啊,看誰先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