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 / 2)

三頭身們排排坐,公孫敖和衛青同樣在列。

趙嘉咳嗽一聲,執起木棍,在沙盤上寫下“雲中郡”三字。

該慶幸漢朝使用隸書,要是大篆,一個字能有七八種寫法,多的可以達到二十多種,再是好為人師,估計都要抓著頭發撞牆。

孩童們拿起木棍,在沙盤上認真描畫,趙嘉起身走到門邊,看著碧藍的天空,想起熊伯掛在嘴邊的農時,不由得眉心深鎖。

一旦誤了春耕,土地沒有產出,牛羊出欄也需時日,交稅需要動用家中的現錢,許多計劃又要推遲。

“田稅,口賦,算賦,徭役……”

趙嘉坐到門邊,開始一項項計算。

公孫敖不算在內,衛青和八個三頭身的口賦都需他來交。家中的人頭稅、糧稅、熊伯等人踐更需要備下的錢以及給傭耕的工錢,加起來不是個小數目。

趙嘉本以為自己有四百畝地,隻要用心經營,怎麼說也能吃喝不愁。現實卻給了他一巴掌。甭管有多少地,也甭管養了多少牛羊,遇到天災人禍、匈奴犯邊,再多的努力也白搭。

“如果匈奴再不退,春耕真要出麻煩。”趙嘉背靠門框,長歎一聲。

正犯愁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趙嘉連忙走到廊下,就見虎伯打開院門,滿臉喜色的季豹衝了進來,背上還背著裝草料的藤筐。

看到一臉詫異的趙嘉,季豹顧不得放下藤筐,立刻上前幾步,大聲道:“郎君,飛騎傳送捷報,魏使君大敗匈奴,斬首超過兩千級!”

“果真?”

聽到動靜,屋內的童子也停下筆,一齊湊了過來。

“匈奴敗了?”

接過仆婦遞上的清水,季豹大口飲儘,用袖子一抹嘴,笑道:“消息錯不了,飛騎正往南去,一路傳送捷報。”

“匈奴既敗,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畜場。隻要眾人勤快些,定不會誤了春耕!”虎伯笑道。

趙嘉大喜過望,一把抱起湊到身邊的三頭身,用力拋了兩下,笑著揚聲道:“季豹,去羊圈選兩隻肥羊。媼,多燉羊湯,磨好的豆腐加進去,多加醬和豆芽!”

“諾!”

飛騎傳送捷報,匈奴敗退的消息傳遍雲中郡 ,壓在邊民頭頂的陰雲散去大半。

儘管已經是二月底,但有縣中出借的耕牛,加上新農具,隻要抓緊乾活,這一茬的粟總誤不了。

地中有出產,一家的生計就有著落。

敢在這個時候偷懶——例如阿陶的兄長,百分百會再迎來一場混合雙打,打完沒得養傷,直接下地乾活!

邊郡軍民慶賀勝利時,敗走的蠻騎則馬不停蹄,一路奔逃向北。

殺了督戰隊,回部落也得不了好,眾人乾脆心一橫,找上同時南下的一支彆部,趁對方不備,一舉攻入營寨,搶到武器馬匹,繼續向北逃竄。

他們本是漠北的部族,被匈奴征服帶進漠南。名義上,他們是匈奴彆部,事實上就是奴隸。即使在彆部之中,他的地位也遠遠低於烏桓、丁零、氐、羌等部。

一不做二不休,積攢的憤怒和不滿一齊爆發,徹底激出了這夥蠻人的凶性。仗著諸部南下劫掠消息不暢,開始在草原上四處遊蕩,搶劫留在後方的彆部。

搶不到足夠的糧食和牛羊,他們就殺戰馬;戰馬數量有限,他們就抓捕部落中的女人和孩子。幾次之後,他們就成了一群食人的惡鬼,也成了草原上的公敵,幾乎是人人喊打。

然而,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在截殺一支烏桓彆部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匈奴左穀蠡王伊稚斜率領的騎兵。

被近萬名匈奴騎兵包圍,這支蠻騎沒有任何逃脫的機會。

“殺,一個不留!”

伊稚斜是軍臣單於的弟弟,地位僅次於左、右賢王。他所率領的本部騎兵,堪稱“四角”中最為精銳,在各部間威名極盛。

遇到伊稚斜,這夥流竄在草原的蠻騎注定不會有下場。伴隨著衝鋒的號角,匈奴騎兵舍棄弓箭,直接-抽-出短刀,策馬衝了過來。

戰馬相-撞,膨起大團的血霧。

每一道冷光劃過,都會有人頭落地。

蠻騎的屍體被踏在馬蹄下,很快就變成肉泥。

最後一百多名蠻騎主動下馬,跪地求饒,伊稚斜壓根不予理會,匈奴騎兵收起刀子,呼喝著驅使戰馬,將這一百多人活活踏死。

等到匈奴騎兵散開,地上儘是骨渣碎肉,甚至拚不出一個完整的人形。

烏桓人沒有加入戰鬥。

火光照亮了部落中所有人的麵孔,畏懼、憎惡、驚恐,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終都隻能變成對匈奴人的敬畏和臣服。

這種臣服會一直存在,直到漢帝國的軍隊橫掃草原,碾過匈奴王庭,將這個昔日的大帝國鏟得支離破碎。到了那時,烏桓人會立刻調轉方向,拜服在漢帝國的腳下,就如當初東胡被冒頓擊敗,他們身為東胡的一支,甘為匈奴人牽馬一樣。

匈奴人強盛,他們就抱單於大腿;漢帝國鏟飛匈奴,他們就做大漢天子腿上的掛件。同樣的規則也能套用在氐、羌、丁零等部落之上。

戰鬥結束後,伊稚斜下令放火,將蠻騎的屍體全部燒掉。其後派人給右賢王送信,提議將這支蠻部徹底清除,包括老人、女人和孩子,最好一個不留!

“禍患的種子必須碾碎!”

右賢王和伊稚斜的關係稱不上好,但在處置彆部的問題上,兩人高度一致。這支彆部很危險,他們破壞了太多規則,必須清理乾淨!

兩人先後動手,摒棄了草原的規矩,在屠滅部落的過程中,連低過車輪的孩童都沒留,真正做到了不留一人。

隨著這支彆部被屠滅,也帶來另一個後果:參與五胡亂華的羯人徹底失去生存土壤,在成勢前就湮滅在匈奴的鐵蹄之下,提前數個世紀退出了曆史舞台。

臨到三月,雲中郡附近已經看不到匈奴騎兵的影子,定襄、雁門和上郡的匈奴也陸續退去。很顯然,達到減員的目的,匈奴本部急於回去接收彆部牛羊,並無意繼續和漢軍拚刀子。

趙嘉帶人回到畜場,繼續未完的春耕。

正忙碌時,一名健仆飛奔而至,傳魏太守口訊,馴牛之法獲得朝廷認可,聖旨已經抵達雲中城,就等他去接旨領賞。

“郎君,快上馬!”

聞聽健仆之言,虎伯和熊伯都是激動不已。

趙嘉躍上馬背,心中默默盤算:以他的年紀,授官不可能,升爵也有點懸,最大的可能就是發錢。

莢錢是坑,可再坑也是錢。

對現在的趙嘉來說,甭管絹帛還是莢錢,總之,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