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2 / 2)

漢侯來自遠方 來自遠方 10451 字 4個月前

竇太後微合雙眸,緩聲道:“選來的良家子除和親出塞,可留宮中。”

說到這裡,竇太後的聲音略沉,歎息道:“宮中有年逾三十的宮人,也可借此放出去。多賜些絹帛銅錢,雖過桃李年華,也能尋得良人,過些安生日子。”

滿宮之中,也隻有竇太後能與景帝說這些話。

景帝點頭答應,將擇選良家子之事全托於竇太後。

涉及宮中之事,本不該繞過皇後。可無論竇太後還是景帝,都默契的提也未提,直接將王娡略了過去。

諸事商議妥當,景帝和劉徹起身離開長樂宮。

待到殿門關上,竇太後才將陳嬌喚到身邊,摩挲著她的發頂,低聲道:“嬌嬌,能做的,大母都為你做了。”

這批宮人選完,王娡身邊就能清理乾淨。陳嬌不入宮且罷,如果不得不入宮,好歹能多一份保障,不會在她死後成了聾子瞎子。

如果陳嬌足夠聰慧,總能安穩的進駐未央宮。

不是竇太後突然改變心意,而是她清楚一個事實:歸根結底,天子才是六-合-八-荒之主。

就如她堅持多年,依然無法讓梁王成為皇位繼承人,如果景帝被劉嫖說動,堅持要以陳嬌為太子妃,竇太後可以爭,但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至少,她要為陳嬌多鋪一條路。

陳嬌靠在竇太後身前,笑容輕淺,慢慢又變得傲然。

“有大母教導,我會讓自己過得好。”陳嬌一邊說,一邊展開一冊《道德經》,手指擦過上麵的字跡,輕聲道,“我為大母讀書可好?”

“好。”

一陣暖風吹入殿中,鼓起梁上垂落的輕紗。少女的聲音從紗後傳來,似百靈鳥,清脆悅耳。

殿門之外,宦者和宮人從廊下行過。

石梯之下,身著甲胄的衛士如蒼鬆挺立,與威嚴的宮殿融為一體。

隔日朝議結束,飛騎出長安,攜天子旨意馳往雲中。不久,天子以太中大夫為使,往邊郡迎匈奴使臣一行。

值得一提的是,在田蚡免官之後,新任的太中大夫竟是王皇後的同胞兄長王信。

接到任命當日,王信嚇得不輕,全無半分喜色。知曉不能繼續用裝病這一招,隻能硬著頭皮上任,奉行少說少做、無過即功原則,完全是郎中令說什麼他就做什麼,掌議論的朝官硬是成了一尊擺設,整日沉默寡言,堪謂朝中一景。

這次前往邊郡,沒有上司在,王信就聽隨員的話,一路之上倒也平平安安,甚至還得了謙虛禮讓的名聲。

雲中郡內,五日刑期已滿,蘭稽早早派人守在囚牢之前,準備將探子和胡商一起接走。未承想,牢門打開,走出來的隻有幾個烏桓人,同時被抓的匈奴人、羌人和大宛人一個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接人的匈奴官員一頭霧水。

烏桓人看看身後,發現喜歡用刀筆劃人的決曹掾就在不遠處,當即打了個哆嗦,在官員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扯著嗓子喊道:“那些人破壞囚室,擊傷獄卒,意圖越出囚牢。中途發生內訌,彼此擊殺,犯重法,現已儘數伏誅!”

“什麼?!”匈奴官員木在當場,半晌才反應過來烏桓人究竟在說什麼。

由於烏桓人的嗓門極高,喊完胡語又來一遍漢話,不少人都被吸引過來,看著先是愣在當場、其後太陽穴鼓起青筋的匈奴人,都像是在看猴戲一般。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匈奴官員咬牙切齒,大手捏住烏桓人的喉嚨。

烏桓人臉色發白,但比起眼前的匈奴人,他更怕刀筆不離身的決曹掾,豁出去再次大吼,引來更多人圍觀。

“他們意圖闖出囚牢,突然內訌,殺人犯法,按律被誅殺!”

這番話的意思很清楚,探子和胡商在被抓後試圖越獄,不隻擊傷獄吏,還彼此揮刀子。是腦袋被牢門夾了也好,還是本就沒長腦子也罷,總之,他們互相砍殺,死了算倒黴,沒死的更倒黴,觸犯漢朝刑律,被獄卒當場斬殺。

匈奴官員氣得兩眼充血,卻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決曹掾走過來,淡然開口:“在囚牢前相毆,囚十日。”

說話間,視線落在匈奴官員身上,貌似很期待他能當場拔刀子。

想起蘭稽之前的嚴令,匈奴官員壓下怒火,丟開烏桓人,氣哼哼的轉身就走。準備接的都死了,要這幾個烏桓人有什麼用!

烏桓人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的看向決曹掾。等到後者點頭,說一句“做得不錯”,心中恐懼感依舊,卻同時升起一種滿足,認為自己就應該執行決曹掾的每一道命令,按照他說的每一句話去做。

連烏桓人自己都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想法。估計也隻有趙嘉能告訴他們,後世有一種說法叫做“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趙氏村寨中,趙嘉將核對好的地圖放到一邊,走出內室,在廊下抻了個懶腰。看一眼天色,想到熊伯提及的秋收之事,當即喚來季豹,動身前往畜場。

兩人抵達時,熊伯和長伯剛從田中歸來,正躍下大車,準備將耕具送入倉庫。趙嘉上前幫忙,扛不起犁具,運一些木鍁和粗繩總沒問題。

待到一切處理完畢,眾人才能坐下歇口氣。

婦人們送上溫水,少年和孩童抬出藤筐,將蒸餅和包子分於眾人。

“郎君,粟麥都將成熟,不需十日就能收割。”熊伯飲儘溫水,三兩口吃下一個拳頭大的包子,隨手又拿起一個。

“每畝能收多少?”趙嘉坐在熊伯身邊,雙腿支起,手臂環過膝蓋,折斷一株青草。

“比先前料想的好,多的能收超過一石。”

“這麼多?”趙嘉麵露驚訝。按照熊伯之前的估算,減產會達到六七成。如今能畝收超過一石,的確出乎預料。

“全仰賴牛耕和堆肥之法。”熊伯解釋道。

“既如此,當儘快安排人手收割。”邊郡的天氣實在說不準,臨近秋收,彆說是冰雹,來一場雨水就能讓幾百畝田顆粒無收。

“郎君放心,仆已安排傭耕看田,隨時可下田搶收。”

趙嘉點點頭,讓熊伯繼續用飯,起身牽過棗紅馬,打算到畜場周圍跑一圈。

剛剛繞過圍欄,就見衛青和幾個三頭身手持弋弓,對著不遠處立起的標靶,一箭接一箭射出。趙信和公孫敖已經能拉開牛角弓,趙破奴年紀雖小,力氣卻和兩人不相上下,站在一起射箭,準頭竟還超出許多。

趙嘉看了一會,不由也有些技癢,策馬走上前,翻身落地,取下馬背上的牛角弓,打算練一練手。

“郎君要開弓?”魏同走到趙嘉身邊,看到趙功曹留下的強弓,不由讚道,“好弓!”

趙嘉笑了笑,走到一個空靶前,退到五十步左右的距離,側身開弓。

嗡地一聲,箭矢如流星飛出,哚地一聲正中靶心。又是連續三箭,箭箭正中目標。

“好!”一陣叫好聲響起,趙嘉這才發現,在自己開弓時,不少青壯、傭耕和婦人都聚了過來。

趙嘉放下弓箭,視線落在少年和孩童們身上,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試一試。”

牛角弓遞到趙破奴跟前,少年雙眼瞪大,似有些不信。對上趙嘉的笑容,才雙手接過強弓,走到趙嘉之前的位置,眸光微凝,單手持弓,另一手拉開弓弦。

待到弓弦拉滿,箭矢飛射而出,竟將靶心處的一枚弓箭直接劈斷。

趙破奴臉色微紅、表情中滿是興奮。衛青目光堅定,再次拉開手中的弋弓。阿蠻幾個麵帶不服,被趙信笑著壓住。三頭身們則揮舞著拳頭、表示自己再長大些一樣能開強弓。

趙嘉笑著表示,有朝一日,都能做到趙破奴一樣,他一人贈一把強弓。

“謝郎君!”

看著興奮的少年和孩童,仿佛能看到未來冉冉升起的將星。趙嘉托著下巴,開始認真思量,如果運氣也有星級,自己不到五顆星,至少也有四星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