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長樂宮內, 樂人奏響新曲, 俳優邊歌邊舞,侏儒手舞足蹈,演出一場諧戲。

聽著歡快的樂曲,竇太後神情舒展,麵上帶笑。陳嬌坐在榻邊,嬌音軟語,笑聲清脆,使竇太後笑得更加開心。

館陶長公主坐在陳嬌對麵, 心思不在欣賞樂舞和諧戲上,笑容有些勉強。擺在幾上的熱湯已經變涼,始終不見她飲上一口, 以花-蜜-為餡的麥餅也未動一下。

一場諧戲之後,俳優侏儒伏地賀竇太後千秋萬歲。

“賞。”竇太後心情好, 賜下銅錢絹帛。

俳優齊聲謝恩, 在宦者的引領下, 躬身退出殿外。

樂聲稍停,宮人送上膳食, 除炙肉蒸餅外,還有小碗的湯餅。

宮內的庖人手藝精湛,將麵抻成如發的細絲,煮熟鋪在漆碗中, 碼上燉煮入味的牛肉,澆上撇去油花的高湯, 再撒上青綠的蔥花,不隻香氣誘人,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湯餅很合竇太後的胃口,每日都要用上一碗。

庖人絞儘腦汁,做出不同的花樣,最終總結出,竇太後最喜牛肉湯餅,且高湯中要加些辛味。

陳嬌夾起裹著麵衣的小魚,咬下半截,滿口酥脆。

炸魚和湯餅一樣,都是從邊郡傳來。

因使用的是牛脂,放涼就變得油膩,不好入口,陳嬌無視館陶長公主不讚同的目光,一口接著一口,很快將小碗的炸魚吃完,仍是意猶未儘。

竇太後目不能視,憑著對館陶的了解,也能猜出殿中的情形。隻是什麼也沒說,吃完湯餅,又用了小半張麥餅,其後就放下筷子,端起漆盞飲了一口。

陳嬌常陪竇太後用膳,幾乎在同時停筷。

館陶長公主心中有事,不覺得餓,飯菜根本沒動幾下。

在宮人撤下盤碗之後,見竇太後心情不錯,劉嫖正準備出言,不承想,少府捧著幾冊竹簡走進殿內,打斷她尚未出口的話。

“稟太後,雁門郡來信。”

少府躬身上前,將劉榮親筆書信呈上。

沒有外人在場,竇太後命少府當麵宣讀。聽到劉榮得女,母女平安時,不由得麵露笑容,連道三個“好”字。

信中還寫了劉榮遣人隨商隊出塞,在沃陽縣開墾荒田、開辦畜場等事,算不上巨細靡遺,卻是樁樁件件都有提及,沒有任何隱瞞。

比起家書,倒更像是一封奏疏,隻是換了一種形式。

書信讀完,少府放下竹簡,行禮退出殿外。

竇太後雖然看不見,卻還是拿起一冊竹簡,仔細撫過一枚枚簡籌,臉上的笑容始終未散。

“當告知阿啟,讓他為孫女取名。”

“阿母,是否再考量一下?”劉嫖開口道,“阿榮畢竟已是庶人。”

竇太後停下動作,緩緩收起笑容。雙眼睜開,灰白的眸子沒有焦點,卻在無形中予人無儘壓力。

殿內的氣氛隨之一變,再不見之前的輕鬆。

宦者打出手勢,宮人儘數退下,殿門輕聲合攏。

至此,竇太後才沉聲道:“阿嫖,阿榮離長安時,去堂邑侯府道彆,你沒見他?”

劉嫖看一眼陳嬌,後者低垂視線,眼觀鼻鼻觀心,根本不看她一眼,仿佛入定一般。

“阿母……”

“答話,是還是不是。”竇太後並未刻意加重語調,劉嫖還是不自覺抖了一下。

“是。”

“為何不見?”

“阿榮被奪王位,發去雁門戍邊,已為庶人。”

劉嫖話音剛落,一隻漆盞猛然被砸到地上。

“已為庶人?”竇太後怒極反笑,“阿榮為劉氏,縱然不再是諸侯王,也是天子長子,我的長孫,你的親侄!”

館陶長公主不出聲,竇太後越說越氣,手拍在幾上,斥道:“你身為長輩,做出這般無親之舉,你讓宗室怎麼看,讓朝中怎麼看?!”

“嬌嬌嫁給太子,將來就是皇後。你不為自己,也該為嬌嬌想一想!”

還有一點,竇太後沒有明說,她以為劉嫖該明白,可看如今的情形,劉嫖的年歲都白長了,根本是表麵的精明,大事小事全都一塌糊塗!

“因為王娡,太子諸兄弟中,該親的也不親。將來登基繼位,沒有兄弟幫扶,難道真要做個孤家寡人?”

“阿啟有阿武,太子有誰?”

“這些你都想過沒有?”

說到後來,竇太後恨不能將劉嫖拉到跟前,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麵裝的到底都是什麼。

“竇氏、陳氏都是外戚!”

“阿啟登基後過的什麼日子,又做了什麼,你全忘了?諸侯王-叛-亂時,沒有阿武,會打成什麼樣,你也忘了?”

無論梁王是否覬覦皇位,在七國之亂中,他始終堅定的站在景帝一邊。情況最危急時,梁國的宦者宮人都上了城牆。

如果沒有劉武拚死拉住叛軍,周亞夫未必能從容平亂。

這一點,竇太後知道,景帝知道,劉嫖也知道。

可惜,推及到太子身上,劉嫖卻選擇性忽視。

實事求是的講,她並非愚笨,隻是被利益蒙蔽雙眼,又過於自私。

“廣川王、膠東王、清河王、常山王都是太子姨母所出,又養在王娡身邊,本該是助力。結果卻和太子漸行漸遠,兄弟間連話都說不上幾句。”

說到這裡,竇太後語氣漸沉,怒意彰顯,對王皇後不滿意到極點。

“阿榮性情仁厚,心胸豁達,離開長安之前,太子隔幾日就要過府,兄弟倆很是投契。”

“阿嫖,你年紀不小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應該明白。要不然,等我和阿啟都去了,沒人能再保你。”

劉嫖想要反駁,卻不知從何說起。

陳嬌自始至終沒出聲,見竇太後氣息微喘,抬起手,輕輕撫過竇太後胸前。

見竇太後確實動了真氣,劉嫖反省自己素日所行,縱然不覺得有錯,此刻也不敢硬頂,隻能順著竇太後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