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1 / 2)

大雨傾盆, 火把點燃即及被澆滅。

日落時分, 烏雲變得更厚。天空被遮擋,山穀中漆黑不見五指。不近至麵前,根本無法辨彆是敵是友。

這種情況下,漢軍和匈奴都無法再戰。

雙方鳴金,漢軍撤至山腳下和-穀-口,匈奴拱衛軍臣單於和王庭四角,以戰馬的屍體堆起屏障,提防漢軍夜間偷襲。

雨落如瀑, 從將官到士兵均渾身濕透。交戰雙方在夜色中僵持,遇夜風吹過山穀,冷意浸入骨髓, 始終不敢有半點鬆懈。

漢軍有足夠的軍糧,哪怕被雨水泡過, 隻要能填飽肚子、恢複體力, 都會毫不猶豫塞-進嘴裡。

沙陵步卒吃完蒸餅, 開始摸黑挖掘陷坑。陷阱十分粗糙,但能陷入馬蹄, 讓騎兵發揮不出速度優勢,就算是成功。

趙嘉和軍伍一起動手。

反正匈奴看不見,不會來搞破壞,可以儘情挖。

馮縣尉看不清楚, 問過趙嘉,方知陷阱作用, 迅速派人告知他郡伏兵,同時抓起工具,加入挖土行列。

雨水浸入大地,使挖掘工作變得容易。借-夜-色-遮擋,漢軍紛紛化身建築工。

穀-口的一段防線,陷坑排布得最為密集。主將李息下令,軍伍並排站立,寧可動作稍慢,也不要貪圖省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雨落聲掩蓋漢軍的動靜,即使有聲響傳出,也因雨幕變得模糊。

匈奴壓根不知道,漢軍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挖掘陷阱。

白日一場戰鬥,匈奴死傷逾萬,這還不算彆部扈從。

戰鬥最激烈時,軍臣單於距離穀-口僅有數十步,一個衝鋒即能脫身。偏偏這幾十步的距離,對匈奴大軍猶如天塹。

漢將李息的大旗立在山穀出口,漢軍的凶狠絲毫不亞於匈奴,甚至更勝一籌。

如果仔細清點屍體,會發現越靠近山穀出口,漢軍死傷越多,甚至是匈奴三四倍。為擋住衝鋒的胡騎,漢軍完全是用命在填。

戰馬的屍體壘起屏障,既能提防漢軍夜襲,又能阻隔夜風。隻是大軍一路奔襲,同輜重脫節,攜帶的口糧陸續吃完,馬邑縣內的糧食又成為泡影,冷餓交加,日間高漲的士氣不免跌落。

“分馬!”

匈奴人出生在草原,自懂事起即同戰馬為伴。為了生存,他們飼養牛羊,射殺野獸,卻極少會傷害戰馬,遑論以馬肉充饑。

軍臣單於下達命令,見無人動手,親自-拔-出短刀,從死去的戰馬腿上割下大塊血肉,沒辦法生火,直接撕咬生肉。濃稠的血染紅胡須,滴落在皮袍上,很快被雨水衝掉。

“分馬!”吃完割下的生肉,軍臣單於硬聲道,“活著才能衝出去!有朝一日殺回來,屠儘這些漢人!”

伊稚斜單臂扣在胸前,重重捶擊胸口,凶狠的表情被黑暗遮蓋,話中的決心和狠意則顯露無疑。

“我必將追隨大單於,用漢人的血和頭顱祭祀戰死的勇士!

縱然之前有諸多猜忌,此刻身陷險境,軍臣單於仿佛又變成二十年前馳騁草原,繼老上單於之後,被各部推崇的英雄。王庭四角心知肚明,想要衝出包圍圈,必須拋開一切成見和矛盾,拱衛大單於,抱成一團,同心協力。

“誓死追隨天所立大單於!”

王庭四角立下誓言,匈奴人的士氣再被激發。整支大軍堪比踏入死地的狼群,被逼至極限,徹底-爆-發出凶性。

眾人咬牙拆卸死去的戰馬,凶狠撕咬生肉,儘可能補充體力。隻等天明時分跨上戰馬,追隨大單於殺出山穀,將攔路的漢軍全部踏成肉泥。

至後半夜,雨水開始減少,夜風卻變得更冷,席卷過山穀,如野獸咆哮,厲鬼哀嚎。

漢軍和匈奴都在蓄力,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鬥。

黎明時分,密集的烏雲終於散開,陽光穿透雲層,絲絲縷縷灑落大地。草葉懸掛水珠,本該晶瑩剔透,入目卻儘是血紅。乍一看,恰似在山穀中鋪了一層血毯。

漢軍和匈奴的號角聲同時響起。

堆疊的屍體被搬開,匈奴大軍驅動戰馬,隆隆的馬蹄聲在山穀中回響。

漢軍很安靜。

尤其是在-穀-口列陣的步卒,前排的壯士用肩抵住木盾,雙腿深深陷入泥裡。這樣固然能維持盾陣,可一旦遭到戰馬撞-擊,雙腿必然折斷。

麵對飛馳的騎兵,腿斷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饒是如此,漢軍仍沒有半點動搖。

經過昨日的戰鬥,眾人早已經明白,想留下更多的匈奴,必須搏死。從扛起盾牌、攥緊長刀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沒想活著離開。

大地不斷震動,雷鳴般的馬蹄聲滾滾而來。

漢軍攥緊兵器,正麵匈奴衝鋒,始終屹立如山。仿佛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具具銅鐵打造的雕塑。

距離越來越近,近到能看清匈奴人猙獰的麵容。

“殺!”

漢軍中發出爆吼,前排壯士組成盾牆,盾後槍矛如林。騎兵一旦被盾牌擋住,速度減慢,立即會被串成血葫蘆。

“衝!”

伊稚斜發下狠意,拚著損失,也要衝開漢軍的戰陣。

同漢軍多次交鋒,他深知軍陣的殺傷力。

昨日漢軍設伏,為隱蔽需要,僅拉起絆馬索,並未出軍陣。今日則不同,漢軍不隻列出軍陣,更卡在山穀出口。

匈奴大軍想要衝出去,勢必要付出慘痛代價,甚至用人命去填。

戰馬不斷加速,第一批匈奴騎兵衝到陣前,本以為會-撞-上盾牌,突然間感到顛婆,飛馳中的戰馬接連陷入泥坑,前腿折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