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十二章(1 / 2)

“陽信, 你來告訴我, 這藥從何而來,要用給誰?”竇太後語帶沉怒,聲音在殿中響起,宮人宦者皆噤若寒蟬。

看著臉色愈顯青白的陽信,陳嬌很快將視線轉開,不發一言。

“回太皇太後,我、我……”陽信口中支吾,不知該如何做答。

在看到藥包的刹那, 她即知事情已經敗露,不可能繼續遮掩。表麵上的窘迫和怯懦,有一半是真, 另一半卻是偽裝。

這般作態的目的,是希望竇太後能夠心軟, 莫要真的追究。

歸根結底, 曹時又非竇氏子弟, 不過是得先帝看好,又碰巧被劉徹重用。她才是竇太後的親孫女, 天子的親姊,漢朝的長公主!

真要處置了她,事情肯定瞞不住,必當傳於朝堂。

諸王現在長安, 竇太後必然要慎重考慮。

若非如此,今日就不會召她入長樂宮, 而是會直接派人問責。

陽信想得十分“透徹”,更有幾分確信,這件事最終會不了了之。

反正曹時又沒真的服藥,也沒發現任何不對,依她來看,竇太後很可能雷聲大雨點小,斥責幾句,命她收斂即罷。真正實質性的懲罰,十有八-九不會有。

唯獨陳嬌在場,讓陽信心生怨憤。

自己怯懦的一麵被對方看到,哪怕有部分是裝的,也讓陽信萬分不甘,如鯁在喉。她暗暗發誓,今後如有機會,必然將這份恥辱千百倍還給陳嬌,絕不食言!

陽信想得很好。

可惜她忘了,她不單單是想對曹時下藥,這種能-催-情,並有一定上癮效果的藥粉實是來自劉陵!

劉徹防備劉陵,派人十二個時辰盯著她。竇太後也知曉淮南王女性狡,行事不擇手段,早讓陳嬌遠著她。

漁陽公主遠在封邑,劉陵夠不著。三公主嫁入堂邑侯府,成為劉嫖的兒媳,同樣不會和劉陵走得太近。劉陵想避開劉嫖和陳午見一見她,都是萬分困難,想要搭上關係,近乎不可能。

唯獨陽信。

曹時父母早已亡故,自羽林騎成軍,更是長時間留在軍營。偌大的府邸僅陽信一個主人,她定下的主意,家僮婢仆無人敢出言勸解,遑論直言反對。

王娡早年聰明,自登上皇後位,這種聰明逐漸被傲慢、膨脹所取代。

由皇後成為太後,終於開始清醒,嘗試從永巷布局,並想方設法彌補和劉徹之間的裂痕。可惜成效始終不大。

陽信人在宮外,同曹時關係冷漠,府內又無長輩,自然是想乾什麼乾什麼。

王娡在宮外眼線不多,田蚡本人都是滿頭小辮子,被劉陵抓著把柄,自然不會提醒陽信。而王信的話,陽信則是完全聽不進去。

劉陵摸透王娡母女性情貪婪,尤其是陽信,縱然被暫時疏遠,隻要送上重禮,也能繼續搭上線。

果不其然。

幾次送出金玉絹帛,再上門拜訪,陽信的態度有明顯軟化。

劉陵口才好,舌燦蓮花,總能說得陽信心花怒放,該有的防備心也隨之減弱。

看著逐漸落入自己掌中,卻始終渾然不覺的陽信,劉陵麵上帶笑,嘴上恭維,眼底卻儘是嘲諷。

比起摸不到衣角的漁陽公主,以及被劉嫖陳午護在羽翼下的隆慮公主,陽信早被怨憤和曹時的冷漠蒙蔽雙眼,失去正確判斷,一舉一動都能被輕易揣測,實在是再好不過的棋子。

這次主動給陽信尋藥,劉陵懷抱的目的絕不如表麵簡單。

可惜陽信不知道。

萬幸曹時沒有服藥。不然的話,混在藥粉中的一味慢性-毒-藥,早晚會催垮他的身體,導致他纏綿病榻,再無法領兵上陣。

劉陵不打算馬上要曹時的命,那樣太刻意。她要的是不留痕跡,完善後手,縱然事發,也能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為避免陽信察覺,混入的-毒——藥是精挑細選,又磨碎成粉,尋常醫匠也看不出來。

隻是連劉陵也沒能想到,陽信想都沒想,也沒派人檢查藥粉成分,直接就要給曹時用。正因陽信這份“不謹慎”,讓竇太後生出怒火,再無法坐視不理。

曹時身為列侯,官至羽林校尉,先前出征邊郡,同匈奴作戰勇猛,極得劉徹看重。如果陽信不是自作聰明,得景帝賜婚尚主,曹時和天家關係十分緊密,今後必成天子股肱。

無奈,陽信實在令她失望。

竇太後心中怒火狂燃,麵上的怒意卻漸漸消失,被無儘的冰冷取代。

“陽信,我眼不明,心卻不盲,莫要在我麵前作戲。”竇太後沉聲道,“將你母召來,是要她親耳聽一聽,親眼見一見,你做下何等蠢事,又是如何執迷不悟,不知悔改,一錯到底!”

“太皇太後,陽信知錯。”聽到竇太後的話,陽信終於知道怕了。這一回再無半點假裝,全是真實流露的恐懼。

“錯在何處?”沒理會欲言又止的王娡,竇太後繼續問道。

“錯在、錯在……不該給平陽侯用藥。”陽信咬住嘴唇,艱難道,“太皇太後,陽信實在沒有辦法!”

“實在無法?”竇太後猛地拍在幾上,怒聲道,“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你是長公主,天子長姊!”

陽信垂首不語,雙手顫抖得更厲害,既愧且羞,更藏著幾分惱怒。

王娡看著長女,如非身在長樂宮,必然將她拉過來,用力點在她的額前。

到底長沒長腦子,竟做下如此蠢事!

做了能遮掩且罷,非但沒能瞞住,反而被長樂宮知道,這是嫌日子過得太好,太順遂?!

“你錯的不僅於此,繼續想。”竇太後收斂怒火,繼續道,“想不出來就繼續在殿前跪著。讓你母陪著你,直到你清楚自己錯在哪裡。”

陳嬌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掃一眼臉色瞬間變化又很快隱去的王太後,眉心微蹙,猜測竇太後的用意。

王娡好歹是太後之尊,此舉既是懲罰陽信,也是在罰她。

等到今日之後,王太後在宮內的威望或許又要被削弱一截。是單純被陽信牽連,還是說,私底下又有動作,被太皇太後察覺,借機予以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