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四章(2 / 2)

從太子妃到皇後,和劉徹成婚至今,陳嬌一直無子。如今宮內多出三個公主,衛子夫也將生產,陳嬌的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無子的皇後本就少幾分底氣。如果竇太後薨逝,她搬進長樂宮,一個孝字就能壓得陳嬌低頭。屆時,田蚡在前朝動作,使天子對竇、陳兩家失去信任,要讓宮內多一個廢後,算不上什麼難事。

如今卻好,田蚡之計未成,天子非但沒有猜忌皇後,反而要去母留子,把衛子夫的孩子給陳嬌。若為公主且罷,假如是皇子,養恩不弱於親恩,想要廢掉陳嬌再不是那麼容易!

“我知曉天子,他分明不想讓陳嬌有子,如今怎麼會?”

“阿姊慎言。”田蚡的聲音終於出現一絲緊繃,見王太後意識到失言,方才壓低聲音道,”阿姊,事情成與不成,於你我都沒壞處,反而皇後那邊沒法善了。”

“這麼說?”

“這衛少使以下家人子入宮,母曾為平陽侯府家僮,貌似低人一等,實則有個了不起的兄弟,跟在步兵校尉趙嘉身邊,沒少立下戰功。”

王娡沒出聲,示意田蚡繼續說。

“此次大軍北征,衛青也在軍中。天子點趙嘉為將,他豈會不提攜自己人?且看吧,如果大軍得勝,衛青必有功勞。待到班師回朝,聞親姊亡,皇後奪其子,心中會如何想?”

“若是不要臉皮,以為攀上高枝又當如何?”王太後嗤笑道。

“那樣一來,對太後更有好處。”田蚡嘿嘿笑道。

“好處?”王太後怒道,“我看你是糊塗了!”

“阿姊莫要動怒,仔細想想,陳皇後背後有魏其侯和堂邑侯,再加上戰功彪炳的悍將,勢力之大足以左右朝堂,天子豈會坐視?”

王太後神情微頓。

“衛青是趙嘉親兵,是他從邊郡帶出來的。若他和竇、陳兩家關係親密,趙嘉豈能脫開乾係?必會引起天子不滿。屆時,才是天子重用田家之時!”

田蚡語氣加重,野心昭然若揭。

他不單要讓趙嘉死無葬身之地,更要將竇嬰和陳午拉下馬,自己取而代之。

事情沒法一蹴而就,但他有耐心,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年複一年,三人成虎,積毀銷骨,天子早晚會對皇後疏遠,對竇、陳兩家生隙。

本次朝廷出兵北伐,他就有意動一動手腳,借在朝中結下的關係,在趙嘉一路的輜重上做些文章。

可惜天子下旨,大軍糧草儘由邊郡出,長安調撥的馬具、鎧甲由堂邑侯和南宮侯掌管,他根本-插-不進手,不想引起注意,到頭來隻能放棄。

想到這裡,田蚡未免扼腕。

好在機會不隻一次。

更何況,趙嘉現在站得越高,等到跌下時,必然會摔得越重!

長樂宮內,劉徹坐在竇太後榻邊,看著精神不濟,形容愈發蒼老,說兩句話就要咳上許久的竇太後,思及登基以來,竇太後予以的種種支持,心中難免酸澀,更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大母,侍醫庸碌,我已命人廣告各郡及諸王,遍尋民間良醫,入宮為大母診治。”

“我老了,這是天定的大限,何必勞民傷財。”竇太後飲下兩口溫水,說話稍顯吃力,思維卻十分清晰。

“大母千秋萬歲,萬不可出此言!”劉徹握住竇太後的手,真情流露,眼圈微微泛紅。

“天子,且聽我說。”竇太後反握住劉徹,沉聲道,“趁我還明白,儘快處置淮南王一案。終歸是高祖皇帝血脈,非真正舉兵,不要奪其性命,但也不能輕縱。當奪國,貶庶人,徹底剪除羽翼,全家移出淮南國。”

“大母,此事我會計較。”

“當斷則斷,無需顧忌一時的名聲。”竇太後手指用力,聲音加重,“宗室皇親那裡有我,你且放心去做。記得動手要快,要不然,等我去了,隔著孝期,你想再動他又得耗費時日。需知夜長夢多!”

“謹遵大母教誨。”

竇太後笑了,將陳嬌和劉徹的手覆到一起,輕輕拍了拍,道:“我走後,你們要同心協力,莫要因小人鬼蜮生出嫌隙。”

“大母……”

“我身上乏,沒什麼精神。嬌嬌陪我這些時日,也難得睡個好覺。既然天子來了,無妨一起回去,也好說話。”

“諾。”

竇太後靠向矮榻,待兩人行禮之後,即合上雙眸,很快睡了過去。

吩咐宮人小心看顧,劉徹和陳嬌退出殿外,相伴走出長樂宮。

行到石階前,天空又開始飄雪。

劉徹停住腳步,取下身上的鬥篷,披到陳嬌肩上,隨後拉起陳嬌的手,十指相扣。

“陛下?”

“陪我走走。”

黑色的袞服下,青年身姿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刃。肩上卻似有千斤重擔,再不複年少時的張揚。

凝視兩人交握的手,陳嬌沒有做聲,任由劉徹拉著她一步步向前,身後留下長排的足跡,在風中被雪覆蓋,終變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