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沐景序在嶺南時,在一寸寸掰斷骨骼的疼痛間,偶爾也會想隔了半座江山的京城裡,柯鴻雪正以什麼樣的麵容活著。

與阿雪的回憶總是輕鬆愉快的,不同於那些裹了血霧與深仇的過往,稍稍一想就會疼得心臟都揪在一起,好似要炸裂開來。

已經很疼了,複仇留給清醒的時候去思考,痛的時候合該想一些甜蜜的往事,不然該怎麼撐過這樣苦的歲月?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叫飲鴆止渴。

沐景序清楚,但他依舊沉淪。

在他的設想裡,柯鴻雪跟小時候應該也不會有太多區彆。安靜、乖巧、治學嚴謹、不苟言笑……

阿雪活脫脫是另一個柯太傅,沐景序以前想著,待兄長即了位,他便請命離開京城,去南方當一個閒散王爺。

阿雪自幼在南方長大,想來更適應那邊的氣候飲食。

他若是願意和自己一起走,他便在屬地上為他建幾座學堂。

柴米油鹽也好,朝廷紛爭也罷,一件也擾不了他家雪人的耳朵,阿雪隻需要專心做他的學問,平安富足地過完這一生就好。

所以掌院先生說“一切都好”,他便理所當然地以為,自己設想中的那些畫麵,全都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直到他入了臨淵學府,親眼見到了如今的柯寒英。

而後又走進這間桃源般書院中的名利場,看完阿雪這些年的交友生活。

——那夜宴席上李文和的錯覺並非全是虛幻,他的確是自雲端落下,看了看這紅塵。

看完之後卻隻覺茫然與唏噓。

哪兒還有什麼不懂?

五年光陰,足以改變許多,也足以讓一個人長成另一幅模樣。

但當這轉變的每一麵都有跡可循,舉手投足間每一個動作都仿似重逢,言笑晏晏中每一次回眸都足夠驚心。

誰又能真當它完全自然?

沐景序在柯鴻雪身上看見了盛扶澤的影子,但他不明白阿雪為何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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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前幾日,柯鴻雪回了書院,李文和這段時間習慣了有事沒事往沐景序這跑,清梅園的門檻都快給他踏平了。

打著問學問的理由也好,獻寶心態給他送些山下的小玩意也好。連李小公子都覺得,學府雖然安靜,但隻有這是真的能讓人心神完全靜下來,什麼都不用憂慮計算的。有時跟沐學兄說說話,也不必擔心他會傳出去。

那日也是如此,他趴在石台上一邊吃葡萄一邊小聲嘀咕。

倒也不是抱怨,不過說柯寒英這脾氣愈發難猜了,上一刻還滿麵春風,下一秒便冷麵如霜。他就像陛下身邊的大太監,天天猜又是哪兒做的不對,礙了這位柯大少爺的眼。

沐景序原在寫文章,聞言稍怔了一下,不著聲色地隱下異常,微微勾出個笑意,溫聲道:“文和兄太過自謙。”

李文和一顆葡萄塞進嘴裡尚且還未吐皮,聽見這話下意識看向對麵,卻見沐景序抬眸望他一眼,眼中笑意微浮。

他愣了半瞬,不受控製地將葡萄連皮帶肉一下咽了下去,嚼都沒嚼。

然後就看到沐景序霎時變得有些驚訝和神奇的神色。

李文和:“……”

不虧,能見到學兄驚訝一次。

一整顆葡萄有點噎人,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緩了緩,然後便嬉皮笑臉地往前湊,道:“我在家行四,今年二十歲,學兄呢?”

沐景序忽略了前麵一個問題,隻說:“不才虛長三歲。”

李文和大喜,一拍手掌,笑著就問:“那我能不能叫你哥哥?”

沐景序:“……?”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這人又說:“我總聽學兄叫我文和兄,心裡其實是高興的,覺得榮幸。但我又實在年紀小了些許,不願學兄把我叫老了,學兄若是不棄,叫我文和就好。”

這委實太過親密了些,沐景序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回什麼。李文和在他對麵卻是眼睛亮晶晶的,一臉的期待半分不隱藏,□□直白地攤在天光下給他看。

沐景序沉默片刻,罕見地有些許愧疚湧上心頭。

他本就因阿雪才對他和顏三分,卻不想……

也罷,畢竟是他先給出的信號。

沐景序眸光微斂,再開口時神態已恢複正常,問:“可有字?”

單獨叫名多少有些不恭,也過於親密,沐景序持禮這麼多年,到底覺得不該。

李文和畢竟是個人精,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婉拒,稍稍沮喪了一下卻又很快振作起來,開開心心地說:“還未取,不過我下月的生辰,屆時回家舉行及冠禮便算有了字,我到時再跟學兄你說!”

沐景序放鬆些許,先是點頭應允,轉眼見他這幅沒心沒肺好像一點不計較的樣子,那點微末的愧疚終究還是躥了上來。

他在宮中行三,底下十數個弟弟妹妹,早就習慣了做兄長,見到小孩稍稍委屈一點,總忍不住哄。

便是過去這許多年,這點哄孩子的本能還是占了上風。

是以沐景序思考一番,問:“下月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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