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既答應了李文和赴約,自然該準備他的生辰禮。

尋常字畫易得,稀世美玉也好尋,可沐景序想了許久,卻發現自己竟不知該送什麼。

三殿下還是三殿下的那些年,收過奇珍異寶無數,差人送出的禮物也是不計其數。

祖母、父皇、母後、母妃、兄長弟妹……後宮中那樣多的人,更彆提還有前朝外祖家,於送禮一道上他其實頗有鑽研。

但這是及冠禮。

沐景序坐在書桌後,臉上極難得地閃過一絲茫然的情緒。

自古不缺少年天才,可前朝能入朝做官的,基本也都過了二十歲;後宮中他排第三,五年前天下大亂時,僅僅隻有太子殿下一人行過及冠禮。

送兄長的禮,需按儲君的規格籌備,當然不能套用在尋常商賈家的孩子身上。

至於前朝官員家的子嗣們,為維係關係,他的確也送過禮,但那些都由宮人一應操辦,他隻需要在最後過目應允即可。

記憶中他親手備下的及冠禮,好像隻有一件……

那年虞京城內金桂盛開,儲君結親,宮中喜事將近,到處都熱熱鬨鬨的。三殿下溜出了宮,敲響柯家院門,邀他的雪人去金粉河上看燈喝酒。

半醉半醒間,他送出去一塊印章料。

那年盛扶澤十七歲,柯鴻雪十六。

他春天參加完長兄的及冠,不自覺地就想起若是阿雪戴玉穿袍,這樣端莊地向四方賓朋敬酒該是怎樣一副可愛的樣子。

太子殿下的冠禮,收到的禮品一間庫房都放不下。三殿下便想著,他至少該替阿雪準備半庫房的禮物吧。

多了不行,會被攻訐僭越;少了他又覺得不好,不大氣。

所以半間庫房正合適,可以裝下阿雪未來一輩子能用到的珠玉環佩、衣料折扇。

——當然,他還會替阿雪買新的。

印章雖是特意托了顯國公府的小將軍替他從西域帶回來的,但那不過是第一件禮品,往後還會有更多更精美的玩意兒,因此也不足為奇,他隻是擔心該怎麼自然地送出去。

金粉河上的燈美輪美奐,飄滿虞京城的馥鬱桂香也足夠令人沉醉,三殿下佯裝酒後入眠,實則踟躕了一路,頗像個膽小鬼。

可等遊船靠岸後,柯鴻雪俯身喚他。

盛扶澤睜開眼,看見船上燭光,眸中星光。

那雙如清雪般玲瓏剔透的眸子裡,第一次出現了他看不懂的情緒。

——仿似深情,仿似慕他萬千。

盛扶澤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悸動,說了什麼已記不清了,大抵都是本能。下船時他終於下定決心,狀似輕易地遞出那枚堪做傳家寶的玉料,卻又笑著說那是街上小攤裡隨便看到的。

那夜初秋,京中薄霜籠月,盛扶澤下船時,恰見頭頂月光皎潔,星光璀璨。

……

從送出,到他領兵南下,沐景序都沒告訴過柯鴻雪那是及冠禮,隻說待他日後取了字,可以用那塊料子刻印章。

但柯鴻雪如今二十二歲,早過了冠禮,他卻突然因李文和的一番話,生起了一絲無法彌補的遺憾。

在嶺南的時候每天都有事情要做,需要日複一日地打斷骨頭再生,看著鏡子裡的臉潰爛長出新肉。從頭到腳一寸寸,將作為“盛扶澤”存在的十八年印記全部磨滅,最終成為一個全新的“沐景序”。

如同嬰兒一般,提筆寫字、走路站立、說話微笑,所有習慣都要重頭再學,五年的時間那樣短暫,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一日日錯過了什麼。

柯太傅寫信說阿雪將要及冠,問殿下可還記得曾答應過為他取字,沐景序才恍然驚覺時間已過去三年。

他在四季如春的嶺南,鄭重提筆,一筆一劃為身處北方的阿雪寫下“寒英”二字。

而今有另一個正滿二十歲的青年要行及冠禮,沐景序不受控製地一次次想到阿雪。

他想,自己為阿雪起字“寒英”,是抱著什麼樣的期待呢?

鴻雪漫天,寒英紛飛,都是一樣的意象。他覺得,阿雪隻要做自己就好,不需要為任何人做出任何改變。

盛扶澤會永遠在身後接住他。

可現在的柯寒英,當真是曾經的柯鴻雪嗎?

沐景序想入了神,做了幾場噩夢,加之天氣轉涼,病情一下加了重,立秋前才好了些許,但還是不能吹風。

掌院見他那幾天心思不寧,問他有何憂思。

沐景序坐在書桌後,手腳都是涼的,捧著手爐凝視先生許久,說不上究竟是問責還是無奈,輕聲念了一句:“何故做我的盛扶澤?”

彼時沐景序被憂思纏繞,絲毫未注意一牆之隔的門外,有人將他這句話原原本本地聽了進去,手腳一瞬間竟比他還涼。

何故做你的盛扶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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