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2 / 2)

長兄需要背負的責任,外祖寄到他身上的期望……從他生下來開始,那是最最輕鬆自在的一年。

三殿下心安理得地,做了一年的盛扶澤。

——僅僅隻是盛扶澤。

他當時覺得隻是斷了胳膊,換回這樣多的好處,心裡半分不覺得可惜。

可等他痊愈後出宮,第一時間直奔柯府而去,望見柯鴻雪坐在書桌後,抿著唇瓣一言不發望著他那條已經好了的胳膊,眼眶通紅的瞬間。

盛扶澤開始反思,難道便沒有更好些的辦法?

何至於讓阿雪難過,母妃傷心,母後愧疚,父皇自責?

他這行為哪一點擔得上那些享譽過剩的名聲?分明愚蠢到令人看了就發笑。

之所以身為皇嗣傷害己身卻不被責罰,不過是父母不舍,朝臣不敢罷了。

他想不動聲色地維護長兄應有的權力,實則自己也是被所有人維護偏愛的那一個。

盛扶澤後悔到了極點,但也不會鬱鬱寡歡反複自責,母後既替他爭取到了一年的時間,他便沒道理浪費。

母妃和外祖的期待終究會落空,父皇那邊的責任他自然會去擔。

可那時候剛好了胳膊的三殿下,隻是一個尋常十六歲的少年郎。

上一輩的事他沒法參與,要哄的人隻剩下一個阿雪。

雪人擔心到了極點,也生了氣。

盛扶澤懷疑他看出斷骨是自己故意的,不然沒道理他受了傷,阿雪反倒生氣。

可他自責之餘又覺得開心,想著阿雪不愧是阿雪,聰穎得令人刮目相看。

既無法明說自己所行是為了什麼,盛扶澤乾脆日日纏著阿雪。

那一年宮裡的宵禁都對他格外寬容,桐懷宮常常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父皇母後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盛扶澤夜不歸宿幾次,索性搬到了柯府。

柯鴻雪一臉欲言又止地望著他,似乎想要勸誡,又被他那副不著調的樣子勸退,轉身吩咐小廝在自己的院子裡為他收拾出一間廂房。

其實這也不合規。

若是皇子真的存了在他家常住的念頭,柯家最起碼也該恭恭敬敬地收拾出一整座院落供他歇腳,而不是這般像小孩鬨家家似的隻留一個房間。

但盛扶澤不介意,柯鴻雪不願意,柯太傅再看不過去也隻能當自己沒看見。

兩邊家長特彆有默契地放任這倆孩子光明正大,又偷偷摸摸地在小院裡過起了家家。柯太傅治學一世,生了個兒子好好的學問不做去經商,又養了個孫子放著仕途不入似乎要進皇家做媳婦,心裡愁得慌。

反觀小院這裡,愁雲籠不過來一點兒。

柯鴻雪收拾出來的那間屋子就是個擺設,盛扶澤壓根也沒在裡麵住過一天,白天跟他看看書作作畫,偶爾出去逛街聽戲,晚上無一例外全爬上了柯鴻雪的床。

盛扶澤抱著柯鴻雪,黏黏糊糊地說:“阿雪軟軟的,抱著好舒服。”

柯鴻雪隻要一有點要鑽出去的跡象,盛某人就哎喲哎喲地裝胳膊疼,弄得雪人渾身僵住動都不敢動,眨眼功夫就被他乖乖地攬在了懷裡。

可是盛扶澤卻又小聲說:“騙你的,阿雪好疼我,明天我們去看戲好不好?”

“……”

無賴極了。

無數個夜裡,若不是燈光吹滅星光躲藏,盛扶澤該看見懷裡那人被他撩撥得通紅的耳朵。

無數個日間,書房美人榻上,浪蕩皇子斜倚看話本,矜貴公子端正做文章。日光散落窗格,博山爐內香煙燃儘,柯鴻雪還未反應過來,錦衣玉食的那位卻已翻身下了榻,親手替他添了香。

話本上青梅竹馬紅袖添香,話本外天潢貴胄紆尊降貴,流連花叢的浪蕩子若是有心,全天下都會傾慕於他的柔情。

盛扶澤自己也不清楚,他那一身的傲氣,為何獨獨到阿雪跟前,便自願變得溫柔小意討他開心。

他隻記得安靜做學問時的雪人特彆特彆好看,書頁翻動的聲音和窗外沙沙的樹葉聲相和,夏日綿長似海。

而沐景序如今看見柯鴻雪為自己添香,莫名開始好奇,阿雪心裡在想什麼呢?

……

車輪停在李府門前,有人低聲在耳側喚,沐景序夢中轉醒,恍惚意識到自己竟真的睡著了。

柯鴻雪笑著跟他說:“學兄,我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