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未亡人三個字還能讓沐景序以為,那不過是柯鴻雪在無儘的絕望中給自己留的一份隱蔽的念想。

而“亡夫之痛”這玩意兒,就是純粹胡扯,憑空造謠逝者的名聲了。

偏偏“逝者”本人還沒任何辦法去反駁他,他柯鴻雪和一個骨頭究竟是什麼關係,除了他倆又有誰能說得清呢?

沐景序驚訝時間維持得稍長,張了張口欲言又止,心裡一萬句話想說,到最後卻還是沒辦法說出口,隻重重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比他先前一路喝的每一口都多,嘴巴都鼓囊了起來。

柯鴻雪眼裡笑意藏不住,索性低著頭,以免學兄看見自己現在這幅小人得誌的樣子。

他覺得有趣,以前多數是殿下有意無意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弄得他張口結舌半句回不出來;如今過去這幾年,情況竟調了個頭,手足無措的人變成了學兄。

哪怕柯鴻雪清楚自己就是仗著學兄沒法解釋而在胡扯,他也扯得開開心心,自己認了這個身份。

大虞同性之間是可以婚娶的,百年前出過一位男後,前幾代還有公主娶過女駙馬,是以他這話若傳出去,旁人隻會震驚柯鴻雪這性子竟然甘願屈居人下,卻不會懷疑他說的真假。

隻有到沐景序跟前,明知這狗東西說的是假的,也沒有辦法去糾正,生生受了這口鍋。

他多了個媳婦。

嘿!多新鮮兒!

沐景序覺得自己再跟柯鴻雪多說一句話都可能會被噎死,放下茶盞之後乾脆倚著身後軟枕闔眼假寐。

柯鴻雪無聲地笑了笑,也不出聲打擾。

沐景序閉上眼睛,實則卻睡不著,心裡亂糟糟的,沒有半點三殿下成竹於胸萬事不驚的模樣。

香爐裡的煙燃儘了,金屬相碰的微小聲音“叮”了一下,沐景序猶豫一會,眼睛淺淺睜開一條縫,望見柯鴻雪正探著身,眉眼低垂,很是從容地重新往爐子裡添了香點燃。

嫋嫋煙霧從爐口溢出,安神的效用很好,沐景序晃了神,心裡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被另一幅既空蒙又清晰的畫麵取代。

元興二十三年,盛扶澤十六歲,朝中大臣多次上書建議三殿下入朝聽政,父皇亦有此意,特意去他宮殿與他相談,他應了下來。

內務府歡天喜地地準備起了三殿下入朝聽政的朝服。

說實話,心裡不是不開心的。

大虞皇子正式入朝前,都要先聽政一番,看看陛下和群臣們都是如何議政處事,好增一增見識,以後真遇到了事不至於怯場。

皇子愚鈍不堪的,有到了二十歲還沒得陛下應允上朝。

有少年天才的,大約十五六歲入朝。

盛扶澤無論如何都屬於後者,他的才華天下皆知。

——他知道,母妃和外祖自然也清楚。

他前麵兩位哥哥,長兄是太子,大他三歲,元興十九年,十五歲時入的朝;二哥自幼養在宮外寺廟,斷了許多塵緣,不會再入朝堂。

太子十五歲入朝,其他皇子自然不能早於他,可盛扶澤十五歲那年,元興帝卻跟他提了這事,有意放他聽政。

母妃很高興,特意下廚為他做了一道桂花元宵,晚餐時笑著跟他說朝中有哪些助力,如今朝堂上有多少人屬意他取代太子的位置……

母妃喝了酒,說話間難免透露的多了些,盛扶澤越聽心裡越慌。

那時候長兄才入朝不到三年,就算有儲君身份,也不過是個未及冠的少年,再老成穩重,根基到底沒站穩。

朝堂上本就派係複雜,這些年隨著他長大,已經很多人有意無意地在父皇麵前提過一些很不成體統的混賬話。盛扶澤擔心他一旦進了朝堂,與兄長站在一起,太子殿下那還未立穩的根係會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縱使他清楚自己從未生過奪嫡的想法,也很難保證他到時候會不會有哪裡越了界,進而滋生野心。

盛扶澤從來也不是個聖人。

他是個俗人,貪戀外物,自然……也會慕戀權勢。

那是至高權力的宮殿,那是三言兩語間斷千萬人生死的大堂,那是無數才華和抱負都可以得到最高限度施展的地方,他哪兒有不想去的道理呢?

可三殿下想了一夜,天沒亮就裝起了病。

十五歲的盛扶澤用這種拙劣而直白的手段告訴父皇,他不願去。

十六歲的三皇子卻在答應了元興帝之後,設計從馬背掉了下來,摔斷了胳膊。

母後親自為他接的斷骨,問他為何。

盛扶澤大約說了一些不著調的混賬話,誰都能聽出話裡真假,可母後凝視他許久,最終一句話沒說。

養傷尚且需要三月,入朝聽政的事自然隻能擱置,待他傷好後,朝中竟也無人再提。

他跟母後說自己是個浪蕩子,皇後娘娘便真的放他做了一年的尋常富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