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1 / 2)

深夜,帳外風聲嗚咽。

寒意從四麵八方襲來,李禪秀躺在鋪著乾草和舊褥的床上,裹緊身上有些冷硬的衾被。

之前被安排在夥房乾活時,他一直住在那邊。但被調來給傷兵浣衣後,不得不搬到營帳。

帳中都是女眷,為避嫌,他住在靠近帳門的位置,儘量跟其他人隔開。好在帳中女眷不多,且因帳門口冷,住得都靠裡,離他也較遠。

但這樣的情況隻能是暫時,還是得想個辦法,儘早離開,至少先搬出營帳。

李禪秀閉上眼睛想。

深冬的寒意透過帳門縫隙,絲絲縷縷滲入。他裹緊衾被,將自己縮得更緊一些,手腳卻仍冰涼,冷得打顫。

夢中他流落西羌時,有幸結識一位跟他一樣被戰亂裹挾到那的中原遊醫,跟對方學了一套據說是練功人才會的吐納法,有強身健體之效,尤其適合他這樣生來就畏寒的人。

此刻冷得睡不著,他下意識像夢中那樣練習起來。漸漸,血液奔流,手腳似乎真暖了一些。

他終於有了困意,睡著前想,不知能不能再夢到一些前世的事。

但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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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用過朝食,李禪秀和女眷們一起往傷兵營去。

永豐是個小鎮,屯紮在此的兵力隻有三四千,雖前不久剛被北邊胡人突襲,但隻是小股兵力騷擾,沒發生大戰,營中傷兵不多,不需每日都來收衣浣洗。

不過營中隻有一個郎中,人手不足。

這批被流放來的女眷,除了幾個運氣好的,被安排在夥房做飯燒火,其餘都被派來傷兵營,平日除了浣衣,也要燒水、熬藥、縫補衣物,照顧傷兵。

至於男囚,押來的第一天,就都被拉去城牆上,修築牆體、烽台了。

李禪秀和徐阿嬸等幾個年長的婦人一起領了照顧傷兵的活。

照例幫幾個傷在腰腹大腿的傷兵換完藥後,他抬起手背,擦拭光潔額上的一層虛汗。

剛被他換過藥的小兵腰腹綁著白色布帶,黝黑臉上禁不住浮現幾分不自然的紅。

李禪秀並未察覺,他風寒還沒好全,昨天在河邊又受了寒,今天身體果然有幾分虛,端著籮筐起身時,眼前忽地一陣發黑。

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視線才漸漸恢複,他端著籮筐出去,經過營帳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時,腳步忽又頓住。

鋪著乾草和舊被褥的破板床上,躺著一個被渾身像血糊住的人——他雙目一直緊閉,已然昏睡多日。

那張臉倒是意外地年輕,劍眉如墨,鼻梁英挺,輪廓俊朗。垂在身側的右手緊握著一柄黑鐵彎刀,昏睡時仍攥得格外用力,指骨仿佛與刀柄融為一體。

李禪秀知道這個人,剛被調來傷兵營時,就聽傷兵們議論過。

月前,雍州郡守配合鎮守在並州的燕王世子裴椹,與北方胡人數度交戰。

中途糧草緊缺,永豐鎮守兵接到郡守命令,急派一支千人隊伍,護送糧草前往支援。哪知行至半途,忽然遭胡人突襲,糧草儘數被劫,一千人也全軍覆沒。

事後駐地守兵派人去尋,除了滿地屍骸,隻在距交戰地有段距離的一座沙丘後,發現一個身受重傷但還有些氣息的士兵——就是眼前這個躺在木板床上,昏迷不醒的血糊人。

據說剛抬回來時,這人已經快進氣少、出氣多,手中卻仍死死握著黑鐵彎刀,怎麼都掰不開。

營中唯一的郎中來看過情況,便直搖頭,歎道:“沒救了。”

約莫是覺得他反正快死了,握刀的手又實在弄不開,也沒人幫他把甲衣脫了,就這麼直接放在破木板床上。

“糧草被截,就算能醒過來,也少不得會被問罪。”

“倒是他握著的那把刀,看著像胡人的,說不定還是哪個胡人大將的佩刀,莫非是繳獲的?”

“都全軍覆沒了,還能是繳獲?說不準是運氣好,撿的。”

“若糧草沒被截,就算是撿的這把刀,說不定也能撈個軍功,混個伍長、什長當當。”

李禪秀剛來營帳那天,就聽幾個傷兵這麼議論。

那時這人衣上的血還是紅的,慢慢才乾涸成現在的黑褐色,不知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彆人的。

那天他給其他傷兵換完藥,經過這個無人管的角落時,猶豫一下,還是蹲下身,給這個靜靜躺在無人問津的角落,隻能慢慢等死的人也換了藥。

對方身上傷口很多,但隻有右胸一處箭傷最致命……

“沈姑娘,又來給那小子換藥啊?”

見李禪秀在這裡停下,不遠處褥子上躺著的一個斷腿傷兵探身好奇問。

然後不等他回答,就兀自道:“嗐,要我說還是彆白費功夫了,咱們營中藥也不多。那小子抬回那天就快不行了,現在就是吊著口氣,胡郎中都說沒得救。”

旁邊另一個傷兵抬頭看一眼,然後也直搖頭:“箭拔了,藥也上了,要是能醒早就醒了。我看他躺了這些天,傷沒好轉,進氣倒是一天比一天少,臉都快白成外麵的雪了。”

“指不定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唉,也是苦命。”

見李禪秀一直沒開口,幾個傷兵倒先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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