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臨近,朔風如刀,儘管沒有下雪,但正月裡的北京城依舊十分寒冷。此時的長安街左安門外聚集了數以千計的讀書人,他們群情激昂,或高呼太祖高皇帝和孝宗弘治帝,或破口大罵張璁桂萼等人,當然也有人罵徐晉這個新貴派的“幕後老大”,要求皇上收回中旨,並且立即釋放被打入錦衣衛北鎮撫司大牢的所有官員。
此刻,錦衣衛千戶金彪正率著數百名錦衣衛,嚴陣以待地守在左安門外,人人手按刀柄目露凶光,以防這些書生衝擊大門。
這些書生雖然文弱,但一個個都吃了一種叫“氣節”的藥,生猛異常,而且不怕死,這時如果有人帶頭喊出一句激動人心的口號,這些書生說不準就呼啦地擁上來撞門了。譬如就在兩個多時辰之前,翰林修撰楊慎高呼一聲:國朝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結果楊大才子話音剛下,立即便有上百名熱血沸騰的官員跟著他衝擊左順門的大門,並且放聲痛哭,這讓正在文華殿中齋戒的嘉靖帝又驚又怒,立即下令抓人。
夕陽漸漸落下了宮闕,暮色也蒼茫起來,不過左安門外聚集的書生卻是越來越多,而且還有更多的書生從四麵八方源源不斷地趕來,大有“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趨勢。
無論是哪個朝代,最熱血,最容易被挑動的就是學生,楊慎的那句“國朝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已經在京城中廣泛傳開了。國子監、各大書院的書生均被這句視死如歸的慷慨豪言刺激得熱血沸騰,於是紛紛跑來左安門聲援護禮的官員。
金彪見到書生越聚越多,形勢趨於失控,不禁急得出了一額冷汗,一邊派人向上級求援,一邊把情況報進宮裡。然而就在此時,群情激昂的一眾書生忽然靜了下來,目光齊刷刷地望向一個方向。
金彪循著眾書生的目光好奇地望去,隻見長安西街的方向,正有一隊人不緊不慢地打馬行來,約莫有三四十人之多,為首者一身文士打扮地,頭戴四方平定巾,生得唇紅齒白,氣質從容儒雅,赫然正是靖海侯徐晉。
徐晉的旁邊是費懋中,謝二劍和岑藍二人落後一個馬位,而謝岑二人身後則是三十名荷槍實彈,殺氣騰騰的神機營親兵。這些親兵任何一個手上都沾有十幾條人命以上,又豈是錦衣衛能比的,根本不需要瞪眉凸眼地佯凶,身上自然散發出來的濃烈殺氣就足以讓生人勿近了。
麵對眼前群情激憤的千餘書生,徐晉麵不改色,鎮定自若地打馬緩步前行,多少屍山血海都闖過來了,這種場麵對徐晉來說隻是小兒科罷了,不值一哂。
“快看呀,這位就是逼走楊閣老和毛尚書的大奸臣徐晉,徐子謙!”人群中一名書生忽然大喊,頓時像點燃了一隻火藥桶,有人隨即大叫:“佞臣徐晉與張璁、桂萼沆瀣一氣,盅惑皇上違反禮製,倒行逆施,此等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國朝養士一百五十年,仗義死節,正在今日。各位同仁,打死佞臣徐晉,為國除奸,為民除害,跟我衝呀!”一名愣頭青振臂高呼,說完便帶頭衝了過來,四周的書生也下意識地跟著擁上來。
卡嚓卡嚓……
幾十杆燧發槍齊齊舉起,黑洞洞的槍口頓時讓騷動的人群安靜下來,那名帶頭的愣頭青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停下腳步,連臉都白了,站在徐晉的馬前不知所措。
麵對死亡,真正能做到視死如歸的能有幾人?巧得很,這名愣頭青並不是真正的愣頭青,隻是個沽名釣譽的家夥而已,想著趁此機會撈一把名氣,可惜他打錯算盤了,徐晉的親兵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存在,要不是他及時停下了腳步,此刻已經被打成馬蜂窩了。
徐晉高倨在馬北上,淡定地俯視著這名滿額冷汗的愣頭青。在幾十支槍口和幾十雙沒有半點情感的目光注視下,後者差點就嚇尿了,定在原地紋絲不敢動。
徐晉很淡定,但岑藍卻是氣得發抖,她翻身跳下馬,大步上前就是一記耳光把這名愣頭青扇得原地轉了一個圈。
“你……豈有此理,小女子怎敢動手傷人?”愣頭青書生捂著火辣辣的臉吃吃地道。
岑藍雙手往小蠻腰上一叉,怒容滿麵地喝斥道:“打你又如何,如果在戰場上,本將軍還一刀宰了你呢!”
“瞧瞧你們這些人,一個二個都是廢物!”岑藍寒著俏臉環掃了四周的書生一眼,罵道:“當大明萬裡海疆被賊寇入侵時,你們在哪裡?當沿海的百姓被倭賊屠殺時,你們又在哪裡?
一群廢物,除了耍嘴皮子,玩筆杆子,屁本事都沒有,要不是徐大人力挽狂瀾,一舉蕩平了所有倭賊,你們還能安安穩穩地待在書院裡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