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1 / 2)

艾波洛妮亞出生在早春,和煦的海風拂過荒原高山,天鵝、白鸛等候鳥張大羽翼降落在這片島嶼。

做嬰兒實在太無聊了。她這輩子的母親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那些禱詞、諭言,她在她胸前、搖籃裡時常聽到,漸漸便記住了。

等她會走路後,並不意外地發現這個家裡僅有的書本是聖經。它就成了她唯一的娛樂活動。等到她五歲時,牧師說一句福音書裡的內容,她總能接上後一句。這在西西裡可太了不得了!她開始被頻繁帶去巴勒莫,仿佛變成了上帝存在的證明,走遍了城裡七座大教堂,偶爾也去鄉下的小教堂,協助主教或是牧師彌散。

牧師們宣稱,哪怕是最凶惡的墨索裡尼憲兵都無法拒絕艾波用小鹿般的純真神情念頌聖經。

每周翻山跋涉,讓小艾波的身體像小公羊一樣健壯,七歲和十歲的小男孩一樣高,這也讓她能輕而易舉揍翻那些嘴賤的壞男孩,按在地上捶。

九歲時,抓捕黑手黨的力度又增大了,可朋友的朋友數量就這麼多,一些小手段便出現了。憲兵風風火火地來到鎮子上,又一批黑手黨落網。這些都是純善的農民。阿波的大哥哥安布羅斯也差點被帶走。爸爸特裡給憲兵隊長塞了一枚祖傳的金戒指,這件事才作罷。

艾波洛妮亞知道這件事沒完,他們家會成為固定的勒索對象。她得想個辦法。

1940年,北非戰爭爆發之前,整個西西裡便早已開始實行嚴格的配給製,物資匱乏,滋生了大量的黑市交易。而位於巴勒莫東南側的聖方濟各修道院是黑市操縱者和走私犯的集散地。

艾波洛尼亞十分清楚。修士們從不在她麵前避諱談論這些。她主動找到修道院的院長闡明自己的困境,又恭敬地親吻那雙鬆弛的手。曼弗萊迪院長很滿意,她得到了認可。

靠著院長的私人關係,那些憲兵再也沒有去過家裡。

她告彆家人,搬進了聖發濟各修道院。依照前世的工作經驗,她視修道院為大型集散中心運作。所有的物資,小到一枚番茄,大到一車奶酪,都能做到有據可循。

來修道院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個還沒騾子高的孩子站在矮牆上清點物資,登記造冊,再一個個劃去。她從不出錯。

生意越做越大,修道院開始發行一種畫有紅色聖母像的白紙,兼職走私的農民們攤開黝黑的手,排隊領取這憑證,用以兌換物資。

悄無聲息的,聖方濟各修道院成了最大的黑市交易大本營。

等一切走上正軌,艾波將工作轉交給了其它修士。這是十分必要的,十歲的孩童不該擁有如此龐大的權力和人脈。如果再不放手,等待她隻有死亡或成為禁臠。

艾波開始每天和農民們一起翻山越嶺,穿針引線般往來於城鎮之間,運送物資。她想要了解這片土地,了解每一座山峰、每一塊石頭。

自然而然地,她認識了吉裡安諾和皮肖塔。

他們牽著驢車穿行在石灰岩山脈、蠻盛的荒原、茂密的橄欖樹林,望著那些斷壁殘垣和神廟遺跡,艾波說起了曆史的必然性,談起了勞動力與剝削。

偶爾露宿山野,他們便點燃篝火,徹夜討論,毫不困倦地暢享那些美好的未來,在躍動的火光中,一點一點完善計劃。

他們迫切地想要改變這個島嶼,但也十分有耐心。就像畫家繪製絕世名作,先用鉛筆勾勒線稿,再畫幾張草圖、尋找合適顏料。

終於有一天,三人決定落筆了。

九月初的聖羅莎莉狂歡節,吉利諾安趕著一車奶酪往山裡走,意料之中地被憲兵發現,遭到勒索與緝拿。艾波和皮肖塔從樹林後出現,三人聯手擒住了那兩名憲兵。

他們並不想殺人,隻是想策反這兩位臉頰紅撲撲的年輕憲兵。吉裡安諾開出了兩千裡拉每人的價碼,條件是定期告訴他們營地的換防情況。高個子的年輕憲兵有些意動,吉裡安諾又加碼,聲稱會定期在他們家門前放一大條香腸,作為給他們父母的禮物。

就在交易要達成時,一名臉上有疤、戴著袖章的憲兵手持衝鋒木倉從橄欖樹林裡走出來,是這兩個憲兵的隊長。

他用漆黑的木倉口對準艾波,老辣地威脅、逼迫他們後退。

艾波衝吉裡安諾和皮肖塔使了個眼色,三人默契地撤退。

憲兵隊長卻並不想放過他們,木倉口依然指著艾波。顯然,他認為這個約莫十歲、頭戴鴨嘴帽的男孩是這個組合的短板。

他大聲地質問他們的身份,並要求出示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