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2 / 2)

海藍的公交車是這灰海裡的唯一亮色,艾波借來的香檳色小轎車緊隨其後,仿佛跟隨在破冰船後的小漁船。

加洛開車,菲利普作為向導坐在副駕駛。

“這座電影院原先名叫天堂電影院,七年前放映員疏忽、設備起火,一度毀於火災。”艾波洛妮亞坐在後座,左手扶著副駕駛座的靠背,為身旁的邁克爾解釋。

隨著她的話語,一幢門口屋簷上方懸掛’新天堂電影院’字樣的小三層的建築映入眼簾。

天空蔚藍,大片的白雲鋪陳在新古典主義建築頂端,像是上世紀巴黎畫家為富人畫的風景小像,筆觸簡約雅致。

周日下午場的電影還沒有開始,電影院門口,一個年輕人正站在矮凳上把海報往宣傳欄上貼。聽見汽車停下的聲響,他轉身看來。

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小夥子,身量不高,眉眼深邃,有著凱撒式的高挺直鼻。

他先是一愣,正要打招呼,看見支著拐杖下車的艾波洛妮亞頓時丟掉海報,從凳上跳落,飛也是地向建築後側奔去。矮凳啪嗒摔倒在地。

副駕駛座的小少年菲利普從車窗探出頭,大聲起哄:“跑!托托!快跑!哈哈哈哈!”

艾波未關上車門,見托托要跑,一時忘了自己傷殘現狀,拔腿要追,右腳猛地踩地,疼得她輕嘶一聲。

邁克爾見狀,立刻跑來扶住她,將她攬入懷中,左手強製接過她的拐杖,同時低喝命令:“加洛!”

沉默寡言的跟班仿佛離弦之箭,霎時便追了上去。奔跑時,短柄□□在他背後搖擺,仿佛鋼刀揮舞。

艾波生怕出意外,喊道:“托托,你要是不去的話,我就隻能帶阿爾弗雷德去了!”

男孩身形一滯,被身手矯健的牧民逮個正著。兩人推搡著走回電影院門口。

被稱為托托的男孩迪.維塔.薩爾瓦托默不作聲地撿起了地上的海報。

邁克爾瞥了眼白色石膏條框出的白牆,喚了聲:“加洛。”

牧民保鏢立即搶先站上矮凳,衝薩爾瓦托伸出手。男孩看看他,又看看艾波洛妮亞,以及她身後神情漠然、眼神充滿壓迫感的男子,認輸般把海報遞了過去。

那是一張暗紅底色的海報。

左上方、占據大半篇幅的畫麵極具衝擊力——中年紳士抱著一名妙齡女郎。女人手臂垂落,脖頸纖細、肩膀裸露,似是沉睡、似是死亡。男人頭顱微垂,濃眉蓄須,長相英武偉岸,神情卻悲慟。

右下角的位置,由黃黑紅三色醒目地寫著電影的名字——

“亂世佳人?”艾波洛妮亞挑眉,“怎麼又放它了?”這部電影1939年美國上映,次年登陸西西裡,風靡一時。

“最近沒有新片子,它最暢銷,經理思考再三決定放它了。”薩爾瓦托一麵解釋,一麵指導加洛張貼海報。

“下午三點放映,”他瞟了眼手表,“還有三十分鐘。經典的愛情片,你們要看嗎?”

艾波洛妮亞下意識看向身旁的男人,那張俊秀白皙的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但嘴角微微上揚,泄露了主人的希冀。

“給我們留三張票。”她朝薩爾瓦托說道,“在那之前,我們需要談談你的感情問題。”

艾波洛妮亞對此非常無奈。薩爾瓦托不僅是優秀的放映員,他還極有電影天賦,能捕捉到精彩絕倫的畫麵,並賦予這些畫麵獨到的意義。艾波看過他拍攝的小短片,認為他天生吃導演這門飯,邀請他為展覽會拍攝一些畫麵。她想讓他為農業機器製作一部紀錄片,用以商業宣傳。

原本他們已經通過書信敲定了工作內容,薩爾瓦托將於周一,也就是明天早晨,乘坐魚販諾瓦雷家的車到巴勒莫,與她們彙合後,一道前往親王的城堡。

卻不料突發狀況,薩爾瓦托因為一個女孩而無法前往展覽會,這讓艾波怎麼忍?火速趕來抓人。

狹小的放映室,光影流轉。

牆麵上,女孩麵龐俏麗精致,經得起放大二十倍的審視。她的相貌並非西西裡人特有的、帶有亞熱帶風情的性感,更像是日耳曼人,湛藍的雙眼、淺棕近金的頭發,仿佛精靈般理智聰慧。

“哇哦——”艾波讚歎,“有眼光。”

放映室不通風,正逢夏天,極為悶熱,艾波讓邁克爾等在外麵。他聽話地站在樓梯間,隔著一扇小巧的門,他聽見這讚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艾波,淺薄的冷意如冰層裂紋爬上嘴角。

屋內的人並未注意。

薩爾瓦托癡癡地望著女孩的影像,輕聲說:“今天我和阿爾弗雷德去教堂。我看到艾琳娜走進了懺悔室。”

艾琳娜.卡拉布雷塔,一如女孩的長相,她的名字即高貴優雅,是位家境優渥的富家小姐。

薩爾瓦托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和她說過話,隻敢趁著課間,趴在走廊扶手往下偷看她。

在教堂的懺悔小木屋旁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便迅速意識到那是唯一的機會。他拜托阿爾弗雷德拖住神父,自己鑽進了懺悔室,隔著那道帶紗網的小窗,他終於又和她說上了話。

“我向她表白了心意。她戴著禱告的白紗,仿佛新娘一般,太美了。”薩爾瓦托現在回想起來,臉頰還滾燙,他說了些出格的話,但他不後悔。

“她拒絕了我。但是我和她講清楚了——我會等,等到她愛上我。我每晚都會等在她的窗下。這就是我愛的表達。”

“所以,我無法去親王的城堡,無法為你拍攝了。”

艾波洛妮亞聽後,沉吟片刻,恍然想起女孩的姓氏,她問:“她父親是銀行經理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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