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1 / 2)

舉辦展覽會的城堡坐落在卡馬拉塔山脈後的小盆地,物產豐饒,葡萄、柑橘、橄欖樹簇擁,仿佛碎鑽拱衛主石。

它的主人——奧洛爾托親王曾是西西裡最有錢有勢的貴族,伊曼紐爾三世是他兒子的教父,且與現任司法部長關係甚密。

但如今,他所擁有的那些莊園的產出儘數歸克羅切所有,像是那些君主立憲的國家元首一般,隻領取有限的錢財作為“利息”。但他未有絲毫抱怨,全然信服克羅切能處理好他的產業。

這位心寬的親王患有糖尿病,四肢纖細,隻有腰部積蓄著一圈脂肪。他如古老的石柱矗立於台階頂層,絡腮胡花白,年輕時湛藍的眼睛變得混濁,但仍閃著智慧的光。

他的身後,黑白製服的侍從女仆整齊站立,目視著幾輛越野車魚貫駛入城堡大門,依次停在建築前鵝卵石鋪就的寬闊空地。

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從車上下來,徑直來到親王麵前,既沒有鞠躬也沒有行吻手禮——親王熱情地抱住了他。

“好久不見,阿斯帕努。”

皮肖塔今日罕見地穿了正裝,西裝革履,看起來終於不像花花公子,更像個銀行家或是成功的商人。這一身麵料上乘、做工考究的衣服,由奧洛爾托親王贈送。

“維托裡奧,我可太想你了。”三十多歲的年輕人用力回抱這位比他年長得多的尊貴老人。

五年前,吉裡安諾和艾波策劃綁架了親王,成功將這位政治上守舊、但對中下層有認同感的親王策反,雙方建立了長久的友誼。皮肖塔時常送來美國、英國最新的天文雜誌,作為回報,年輕人擁有了倫敦裁縫手工製作的西裝。

簡單的寒暄後,皮肖塔問:“都準備好了嗎?”

這話隱隱帶著上級對下級的問詢,若是在二十年前,皮肖塔連親吻親王手背的資格都沒有。

但如今,親王和藹可親:“農機停在後麵的葡萄園。斯科蒂亞夫人和維太裡小姐在,一切早已就緒,隻等明天的展覽會了。”

第二輛吉普車副駕駛下來一個矮胖子,指揮侍者女仆提溜一籃籃珍奇蔬果和昂貴肉食,魚貫送入後廚。

“那個胖子是帕薩藤珀嗎?”親王險些以為看錯了。

那胖子扶著椅背艱難地伸出短腿,僅下車一個動作,就讓他氣喘籲籲,仿佛進行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比賽。

皮肖塔咧嘴一笑:“沒錯。”

親王憂心忡忡:“是犯了什麼錯誤嗎?”堂堂吉裡安諾的副手竟然送起了菜,他可不希望他們內鬥

“沒什麼事,不過擅自離開特拉帕尼。赫耳墨斯對此有些微詞,圖裡為了平息他的怒火,便讓泰拉諾瓦和帕薩藤珀換崗,讓他來保障此次活動的後勤。”皮肖塔三言兩語解釋了一番,至於事實?隨他們打扮。

“哈,赫耳墨斯。”親王到這個名字笑起來,“他確實是個不近人情的古怪老頭。我想送女人給他,他拒絕了。我想送財寶給他,他卻讓我投資建廠。我想和他喝酒,你猜怎麼著?他送了我一個中世紀啤酒釀造配方。”

皮肖塔笑道:“這確實是他的為人。”

兩人一麵說話,一麵穿過巴洛克式的華麗拱門,又經過繪有精妙絕倫宗教壁畫的寬敞連廊。細膩的筆觸和柔和的色彩描繪了基督升入天堂的畫麵。

親王又問:“我聽說他年輕時在美國當過拳擊手?身手才如此矯健和卓越。”

“這我不清楚,”皮肖塔攤手,“沒有人敢問他的過去。不過也許你可以問問艾波洛妮亞,你知道的,他向來對她青睞有加。”

他們來到一扇雕花雙開門前,燕尾服侍者恭敬地分立兩側,白手套觸上造價不菲的木料,齊齊推門。

刹那間,輝煌撲麵而來。

那是一個挑高近八米的大廳,四壁和廊柱布滿巴洛克式的精致雕塑,交錯著嵌入扇形的金色飾麵,富麗堂皇,而又讓人目眩神迷。

巨型的水晶吊燈仿佛一顆碩大的鑽石,懸掛在半空,閃爍耀眼光芒。

但這並不是最為醒目的存在。

奪取全部注意力的是右手邊懸掛的一麵約五米高的巨幅幕布。

電影幕布在西西裡並不罕見,稍微興旺些的小鎮都擁有獨立的電影院。它是西西裡人繼報紙、廣播之外,了解世界的第三條渠道。但顯然,這並不是用來放電影的。

幾個人站在幕布前的木桌旁,擺弄著一台唱片機大小的黑色機器,尾端連著粗黑的電線。

親王笑嗬嗬地說:“是幻燈片機,和放映機一樣的原理。和天文望遠鏡也有共通之處。”

他不忘驕傲地補充:“奧洛牌幻燈片機, f1.6鏡頭, 150瓦燈泡,電動調焦。”

皮肖塔有些驚訝,他一直知道艾波洛妮亞和親王手握鏡頭廠,在倒騰一些光學儀器。他以為是相機,倒沒有想到是這個東西。幻燈片機?更像是放映機的刪繁就簡。

“借過、借過。”

美麗的女士麵無表情地指揮手下擺放桌椅,突然,她那雋秀的眉擰起,用一種和善但嚴謹的語氣說,“農用機器的宣傳冊是第一個櫃子,後麵依次是赫利陽傘製造廠、以太光學研究基地、奧洛有限責任公司、阿拉克涅紡織廠、西多服裝設計工作室。櫃子頂端寫了字,麻煩各位認真看一下。”

那是一排靠牆的實木櫃,選用上好的櫸木,約一人高,十公分厚。有五層,每層二十多公分寬,都有一根細木條,用以攔住宣傳冊掉落。

侍從們立即重新檢查,按照她的指示更換陳列櫃的擺放順序。

她氣勢迫人,言行之間有著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篤定,讓人下意識忽略她那顛倒眾生的容貌,隻想要屈膝誠服。

皮肖塔衝她打招呼:“瑪蓮娜,有什麼要幫忙的嗎?”

瑪蓮娜看了他一眼,並未客氣,簡明扼要地說:“讓帕薩藤珀再去一趟印刷廠,盯緊宣傳冊的印刷,今晚一定要送到。”

皮肖塔苦笑,帕薩藤珀不是他的下屬,他可沒資格指揮他。但乾練的女士已經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離開,留下曼妙的背影。

親王見此,感同身受般拍拍他的肩膀,什麼也沒有說。

皮肖塔怎麼辦,隻能求助老大了。

“艾波!”

艾波洛妮亞早就看見了他們,她擺擺手,示意他們稍等片刻。繼續和翁貝托教授的助手對稿件,她說:“念到紅點標注的地方一定要換一張片子。另外,說到這部分農用機器內部結構介紹時,千萬不要忘了按下錄音按鈕。”

助理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名叫瑪利亞,栗色的頭發,皮膚蒼白得不像西西裡人,能看到臉頰下的紅血絲。她認真地聽著,默記艾波洛妮亞的話語,手指摸上對應的按鍵。